杨守素道:“请狄相公示下!”
狄进道:“当年我朝接受李德明的请降时,有三点要求,称臣纳贡、归还灵州、质子入朝,李德明只称臣,以低姿态奉承,掩饰住狼子野心,方有此兵戈之祸,现在也该重新履约了!”
杨守素听着不对劲起来:“狄相公之意是?”
狄进道:“李德明罪大恶极,然我朝仁德,又有先帝之愿,便允其携子李成嵬,去汴京安享晚年,这件事就由野利将军上奏促成,也由野利将军亲自将人送出城来!”
杨守素勃然变色:“大王病体,恐受不得长途颠簸!”
雷濬接口:“放心,保证用最好的车架,里面铺上厚厚的褥子,内壁再用牛油皮封上,透不进一丝风寒,行于官道,每日慢走,哪怕耗个十天半月,抵达汴京,也是可以的!”
“这……这……”
杨守素是真的惊了。
由于眼前这位“灭李氏,和党项”的策略,在临到大败关头,党项各族高层已经不准备跟着李氏一起陪葬,但这不代表要由他们来卖了李氏。
前唐黄巢之乱时,党项人领袖拓跋思恭平乱有功,被赐姓李,自此党项李氏就占据了以夏州为中心的五州之地,号定难军,等到李继迁主事,干脆自立,称夏王,趁着宋辽开战,夺取了关键的灵州,将兴灵之地经营为了大本营。
这满打满算,可是一百多年的地方传承,李继迁、李德明两代更是名副其实的西夏首领,哪怕现在倒了,在注重血脉传承的番人心中,威望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如果野利氏把李德明李成嵬卖了,那不知有多少党项人痛恨他们!
到时候,甚至仇恨野利氏,要超过仇恨宋人!
这岂能答应?
然而就在这时,狄进把话说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有了李氏在河西的风波,宋廷可以允许党项人任职为官,可以允许党项大族继续在这片土地生活,却绝不会再养出另一个有实力与朝廷作对的李氏出来,这就是请降的条件!”
杨守素心头一凛,对方将这层关键挑明,就代表着这个条件是不可更改的了:“狄相公之意,我已明了,定将此言带给将军!”
狄进淡然道:“去吧!”
杨守素躬了躬身,深深凝视一眼,朝后退去。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转身。
这固然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视态度,又何尝不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把握?
野利氏如果不愿意直接出卖李氏,那么没藏氏呢?
他们愿不愿意先与宋军合力将夏州夺下,再将自己母族所生的李成嵬奉上,连带着奄奄一息的李德明一起,交予宋廷,换取接下来山高皇帝远的控制权?
夏州城内。
当野利旺荣屏退左右,仔细聆听了一番杨守素带回的消息后,同样勃然变色:“宋廷欺人太甚,不仅没有封赏,竟还提出这等苛刻的条件,既然没有诚意,那便死战到底!”
杨守素却低声道:“将军,事实上宋人提出这等条件,倒是恰恰想要真心招降的,如若他们假意蒙骗,决心反悔,反倒会尽情许诺,只为我等上当……”
野利旺荣厉声道:“可我族若是做了这件事,还如何在河西立足?”
“如何不能立足?”
杨守素道:“交出李德明父子,对上可以让宋廷放心,对下也可借助宋廷之力,重开榷场贸易,收拢番人之心,待得两三代人后,都知野利氏之名,谁又记得李氏是谁?”
“两三代人……两三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