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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浮在海上,风浩荡地吹着,眼前的世界飞满了金色光线,云后面是天空,蓝到不真实的天空,伸手就能戳破一样。
意识渐渐清明。
她躺在一片晒干了的山岩上,海潮只是山风吹动苍山的错觉,眼前的金光也消失不见,只剩云朵还镶着金边。好在世界明媚依旧,她也还活着。
昏迷前的画面裹挟着无数细节涌来,却没有令她感到痛苦——她的身心轻飘飘的,欢乐哀愁全都感受不到。
“想好以后要去哪里了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稼这才发现,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年轻人。
“陈妄?”云稼想起了他的名字。
苏真点了点头。
“你不是已经被……那个东西吃掉了吗?”云稼分明记得,她昏迷前听到了他的惨叫。
“我没死。”
苏真很难解释更多。
只有在背叛的场景里,宰喜才会借惑神咒召唤降临,云稼早已得知南裳的真面目,又谈何背叛?
苏真见识过宰喜降临的场景,他模拟出烈火亨油的声音,又用丝线将自己吊着往天空中飞,制造出宰喜降临生吞他的错觉。
当时老君已灭,暴雨未停,天地昏黑,信仰拥有奇异的魔力,南裳无法看清,却相信宰喜已经降临,于是,所有景象都变成了宰喜降临的征兆,她甚至自欺欺人地感悟到了某种“神迹”,并从中获得启发。
“谢谢你。”云稼说。
“你也帮了我。”苏真笑了笑,问:“今后要去哪里?想好了吗?”
云稼被问住了。
她是清道宗的大师姐,清道宗是她的家,有她熟悉的一切,却无法再令她怀念。
师父常常给她讲述清道宗辉煌的历史,那时清道宗位列三十二宫,仙人云集,仁爱苍生,万里之壤无不传颂,后来师祖遭人陷害,宗门也因内乱分崩离析,逐渐衰落。
清道宗昨日之辉煌总令她胸怀激荡,今日之衰败又让她悲恨交心,每每听到这些,总不免潸然落泪,她心中暗暗立志,她要为清道宗光复门庭,令本门道统焕发新生。
这些年,她凭此面对屈辱,毫无怨言。
可现在,她的心动摇了。
她想起了清道宗的诸多丑事,想起了那些蝇营狗苟的嘴脸,她总是心怀宗门大义,可谁又来关心过她呢?
人生不过一遭,她为何不能为自己活着?
云稼空落落的心又被酸涩的水填满,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真还在等她的回答。
她本想说无处可去,可话到嘴边,倔强一如既往地占了上风,她说:“西景国这样大,哪里不是去处呢?”
青空白云,苍山绿海,萍水相逢的两人就此分别。
云稼走后不久,苏真的眼睛又透出赤红的魔息。
他本以为这道魔息来自于席乌首所炼的金丹,但他错了,这魔息并非来自金丹,而是来自蛊身童子。
它也并非蛊毒,如果是毒,它早该被苗母姥姥的药典吃掉。
它是一道“诅咒”!
诅咒的历史悠久,源头已不可靠,但将它们发扬光大的是巫师。
古老的巫师们在几千年前就开始寻找咒语,他们攀登上一座又一座的高峰,在极寒与黑暗中窃听有别于凡尘的异响,并将一道道咒语念给凡人听,以此检验咒语的力量。
一场史书有载的浩劫就此引发。
咒语是声音的瘟疫,在人间飞快传播,数不清的聆听者感染恶疾,悲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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