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转头看去,一些人正在费力地堆建一个牌坊,打眼一扫,顶上“贞节”二字冰冷僵硬。

    一个女子一袭黑衣,站在人群中间,看不清她的样貌,只因她连脸都用黑面纱遮得严严实实。

    一旁有人笑着说:“余夫人为亡夫恪守贞节三十年,给你们余氏宗族挣来一个贞节牌坊,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啊。”

    另一人说:“我们宗族怎么就没出一个余夫人这样的好女人呢?”

    还有人道:“若天下女子皆如余夫人这般,该多好啊。”

    夸赞声此起彼伏,那个余夫人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热闹是大家的,她身为余家的寡妇,哪怕主角是自己,也不应表现出高兴来。

    似乎一生沉湎于亡夫的悲痛中,才配得上这座贞节牌坊。

    顾玉在人群外看着,觉得身体在一寸寸发凉。

    宗族的荣辱不靠建功立业争取,倒是强加于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身上。

    顾玉道:“守着一座冰冷的牌坊,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丧衣,在久不见人的屋子里度过余生,没有欢乐,没有自由,没有希望,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君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江南未亡人守节的风气比其他地方都要浓厚。你知道吗?有些家族为了挣一座贞节牌坊,用白绫把女子吊死,营造为夫殉情的假象。”

    顾玉道:“男人亡妻,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续弦,偶尔悼念两句,就有无数人夸赞深情,可是女人亡夫再嫁,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世俗让她们只有守节这一条路可走,一座贞节牌坊,不过是用荣耀给她们套上一道又一道枷锁。有时我就在想,幸好我是‘男人’,否则这一生该过得多么无趣。”

    君泽心道:我倒希望你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顾玉真是女人,哪儿有机会走出闺房,与他相识相知。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泛苦,世间竟无两全其美的法子,他虽然站在顾玉身边,却仿佛相隔千里。

    君泽道:“你想砸了那座贞节牌坊吗?”

    顾玉颇为意外地看着他。

    不等顾玉回答,君泽继续道:“巧了,我也想。”

    顾玉睁大了眼睛,心里隐隐有些期待,道:“你要这么做吗?”

    君泽道:“不然我跟你提这个干嘛?”

    顾玉手心有些冒汗,道:“你这是在挑战整个江南的道德。”

    君泽道:“不,我这是在拯救整个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