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抱着孩子退下。

    “你不必紧张,实话实说便可。”

    张蓉还是道:“这个年龄的婴儿,五官还未长开,下官实在看不出来,望丞相见谅。”

    顾玉终于不再为难她了,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其实你在我面前自称下官,略有不妥。”

    张蓉猛然抬头,隔着纱帘,看向顾玉,沉默了几息,张蓉艰难道:“张蓉明白。”

    她是女帝随侍,在宫中不是奴婢,可也绝对不是大臣。

    随侍们侍奉在女帝左右,为女帝出谋划策,为家族谋求荣耀,却不得踏入前朝一步。

    所提建议都需要女帝斟酌后,交给朝臣施行,若所提建议引起朝臣不满,对方一句话便可驳回,她们的努力付诸东流。

    张蓉在女帝面前自称“臣”,在顾玉面前自称“下官”,确有不妥。

    大家都在装傻充愣罢了,现在被顾玉一语挑破,着实让张蓉浑身犯冷。

    顾玉道:“哪里不妥?”

    张蓉咬着牙,艰难开口:“随侍未能入朝为官。”

    顾玉淡然问道:“那你想入朝为官吗?”

    张蓉心中惊骇万千,在顾玉的逼问声中,透露出自己真实想法:“想!”

    做梦都想。

    她们也想光明正大站于人前,与那些自以为是的朝臣们痛快辩驳。

    她们也想穿上大红官服,昂首挺胸立一番事业,凭借功绩光宗耀祖。

    可是这太难了。

    四年的时间里,随侍们来来去去,真正长期留下来的不足五十人,真正能对天下事洞悉一二的,不足二十人,真正能与朝臣们有一较之力的,不足十人。

    女帝替她们抗争过,成功过,也失败过。

    事到如今,随侍们变成了这样一个尴尬而又特殊的存在。

    臣不臣,奴不奴。

    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她们,却有种种方法桎梏她们。

    顾玉道:“你不能只是想,还要去做。”

    顾玉的声音如轻烟缥缈,春水消融,让张蓉心中涌起无限希望。

    顾玉这么说,便是要帮随侍的意思,张蓉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对顾玉郑重行了一礼:“还请顾丞相指条明路!”

    顾玉又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张蓉道:“不知。”

    顾玉道:“一则你聪慧,又极有野心。”

    野心对于男子来说是个褒义词,可是放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就成了不安分的象征。

    而顾玉的语气,明显是夸。

    张蓉沉默不语,听她继续道:“二则你父亲是大禹朝太师,位高权重,在文人心中地位颇高,且与当世大儒交情匪浅。”

    女帝初登基时,遭到天下酸儒攻讦,便是张太师挺身而出,和白鹿书院的大儒们一起为女帝正名。

    张太师一出手,反对之声迅速平息下来,其在文人心中的影响可见一斑。

    乱世看武将的刀剑,盛世看文人的笔墨。

    张太师能为女帝正名,也能为随侍正名,亦能为女人正名。

    张蓉苦笑一声:“一则张蓉愧不敢当。”

    “二则父亲他不是没试过,只是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提倡让随侍入朝,结果以失败告终,还落得一个偏袒女儿的恶名。”

    顾玉道:“那是因为你们的方向努力错了。”

    张蓉郑重其事道:“还请顾丞相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