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天色已晚,再煎一副得煎到什么时辰去,更遑论还得去医馆取药。

    “不必了。”

    沈清棠对于底下伺候的丫鬟总是宽宥的,“也不急着喝,明日再煎也不打紧。”

    又问她身上可疼不疼。

    自然是疼的。

    好在冬日里衣裳穿得厚,只是手肘膝盖处怎么也摔肿了,蒹葭咬着牙,疼得隐隐抽气。

    “这里不必你伺候了,你下去歇着罢。”沈清棠又取了玉肌膏给她,“涂到红肿处,明日便能好了大半,也不会再疼了。”

    大多数时候,她也是个极好的主子,善待丫鬟,体贴下人。

    蒹葭一时眼都红了,拿了玉肌膏,道谢退下去。

    等裴琮之从净室出来,门口的狼藉已经叫白露收拾干净了,只空气里还浮沉着汤药的清苦。

    相隔不远,他自然听见了这里的动静,也听见了她那些体贴入微的话。

    “妹妹真是大度。我送妹妹的玉肌膏,妹妹转手就送给了旁人。”

    那玉肌膏还是他那年秋狩去先帝面前亲自为她求的。

    宫廷之物,自是珍贵无比。

    他面上虽含笑,话里却隐隐有醋意。

    “哥哥既送了我,便是我的。我愿给谁便给谁,与哥哥何干?”

    她没喝成那副落胎药,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与他说话也是尤为不客气。

    自顾自去了里间上榻。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他的手掌正搁在她平坦的腹上。那里面,悄然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能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生命。

    沈清棠睁开眼,慢慢将手覆在他手背上。

    两手相贴,什么也感受不到。

    胎儿还太小,是一副落胎药便能随意舍弃的性命。

    沈清棠缓缓闭上眼,眼角悄然落下一滴泪来。

    她没有亲人。

    这是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可她却要亲手扼杀他,不能留。

    翌日沈清棠领着蒹葭白露再去医馆取药。

    那女大夫却不在,医馆里抓药的小童说,“实不凑巧,师父今日一早上山采草药去了。”

    沈清棠问什么时候回。

    小童挠挠头,“这事说不准,有时两三天就回来,长的时候半个月也是有的。不过贵客不必担心,您要抓什么药,告诉我就行。”

    她要抓的是落胎药。

    眼下蒹葭白露皆在,这事不能叫第三个人知晓。

    她只能婉言推拒,“无妨,我等过些日子大夫回来了再来找她罢。”

    蒹葭觉得自家的夫人似是有哪里不对,自医馆回来后她便独坐在园子里。

    一盏茶,一炉熏香,一坐就是大半日,安安静静。

    先前日头还足,后来园子里起了风,蒹葭来劝她回屋,“风太大了,夫人当心又吹得头疼,还是随我进屋里去坐罢。”

    她来扶沈清棠起身,听她突然极轻的呢喃了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