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瑛汇报公务外,不再像以前那样整日待在府中。连于夫人和厉夫人也随侍身前,室内却没有别的婢女和内侍。

    朱敏和感觉气氛有些异样,仔细诊脉后,如往常开了药方,让童子按方取药炮制碾碎。李成荫命童子先出去,稍后再说煎药的事。

    李元瑛凝视朱敏和片刻,缓声道:“朱大夫在我身边服侍有些年头了。”

    朱敏和谦虚而谨慎地道:“朱某医术低微,未能照顾好大王,心中有愧。”他悄悄窥视着李元瑛的神色,未见有何变化,但袁少伯的手却始终按在刀柄上。

    李元瑛继续道:“自从来到幽州,因水土不服,我一直觉得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劳烦朱大夫忙前忙后,最近这一个多月,你都没找到机会向长安写信报平安了吧。”

    朱敏和心头突地一跳,一边低头下拜,一边用余光瞄向窗外,却见长枪的影子在窗棂后晃动。

    “今后无须你在房顶上监护我的病情了。”李元瑛平静地道:“为了犒赏朱大夫的功劳,我有件东西要赠予你,是从长安远道送来的。”

    朱敏和知道事情已然败露,浑身冷汗哗地涌了出来,刹那间便湿透了衣裳,顺着额头流淌下来。他虽学过轻功,却达不到高手境界,光天化日之下,逃不出士兵的封锁。只不知韶王是从何时察觉自己潜伏在他身边的,竟然一直不露声色。

    袁少伯解开包袱,拿出一个尺把长的四方木盒,盒中隐隐约约透出些令人作呕的气息。厉夫人扭过头去,似乎不愿目睹盒中之物。

    “自己打开吧。”袁少伯上前几步,递出木盒。

    朱敏和明白今日便是死期,不知盒中是毒酒还是匕首,索性双手接过,打开盒盖。只见里面半盒皆是白霜般的盐,而盐中半埋着一颗干枯的人头。

    朱敏和手一抖,木盒落在地上摔裂了,人头滚落在地。他后退几步,定睛细看,待看清头颅的面容之后,朱敏和胸腔中忽然赫赫作响,发出似哭似笑的怪异声响,他冲上去捧起人头,脸上涌出几近扭曲的快意笑容。

    李元瑛坦然道:“我在长安所用的刺客搬家了,查明你家的旧案,安排新人来做这件事,颇费了一番周折,因而拖延到此时才将礼物送至幽州。”

    朱敏和几乎充耳不闻,又哭又笑地丢下人头,冲着东南方向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高声叫嚷道:“阿耶,阿娘,你们的大仇终于得报了!”接着伏地痛哭起来,大殿之中回荡着他凄惨的哀哭声。

    哭了片刻,他向着韶王膝行而去,四肢伏地,大声道:“大王为敏和诛杀世仇,敏和今后便是大王的死士,肝脑涂地,不敢有负!”

    李元瑛道:“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你做的事,只想知道你下一封写给长安的信是什么内容。”

    朱敏和以袖拭泪,强行稳住心神,揣度形势思索了片刻,郑重地道:“大王毋庸置疑是皇室血脉,罹患的疾病乃是李唐皇室世袭之疾——头风症。日常所服药物也是治疗头风的老方子,此乃敏和与幽州名医会诊后的定论。”

    李元瑛点了点头,唇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低声道:“圣人收到信后,应当能稍微宽心些。”

    如今朝廷明面上派来的官吏监军使阮自明,和暗地里的探子朱敏和皆已收归麾下,向长安传递消息的渠道已经全部掌握在手中,虽算不上高枕无忧,也可以安心一阵子了。

    李元瑛再向朱敏和发问:“我今日还想听到些真话,请朱大夫直言相告,不要再用话术来宽慰了。我的病如今究竟怎样?”

    朱敏和面色沉重,沉吟不语。身为韶王的随身医师,几乎每天都会为他诊脉,可说是除了本人以外,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人。当时崔王妃投毒案发,他也暗中吃了一惊,但事后想向长安禀报时,却因府邸规矩森严,周围皆是耳目,一直没能寄出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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