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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训向井中丢进一根绳子,将断腿的杨行简提起来,急切问道:“敌人有几个?什么模样?逃往何处?”
杨行简疼得浑身直哆嗦,言简意赅地叙述道:“茶釜里水干了,我去院中水缸里取水,被人从背后踹进枯井,别的都没瞧见。”他顿了顿,又说:“我在井下,依稀看见有人影映在井壁上,那人好像扛着些什么,往院门口跑了。”
这一句“跑了”尚未完全出口,韦训已旋踵再次飞奔出去。
杨行简忍痛左右张望,没看见宝珠的影子。再回想起韦训惨白发青的脸色,以及他肩上失去意识的十三郎,顿时魂飞魄散,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韦训向左路发足狂奔。
夜间他全神贯注警戒守护,谁想敌人却阴险地挑了太阳升起之时,趁他绷紧的神经刚刚放松那一刻出手。犹记得宝珠曾在长秋寺中不经意间提过想吃樱桃的话,彼时四周人山人海,不知是哪个心怀叵测之徒将这话听了去,埋下今日祸端。
敌人先用“樱桃毕罗”的诱饵将他引出院内,推测他很快便能察觉端倪回防,于是掳走宝珠之后,出手将十三郎伤至濒死,令他不得不耗时抢救。再用货郎于右路布下疑阵,将他引向错误的方向。这两手拖延时间的连环计使出,饶是他轻功盖世,也再难追上。
敌人处处料敌于先,不费一刀一剑,连面都没露就成事了。恐怕早就埋伏在四周,将各人的喜好、武力打探得一清二楚。即便诱敌失败,还有别的阴险招数在后面等着。
此时此刻,韦训看任何人都觉得异样,任何角落都觉得可疑。眼见前方有个推板车送货的脚夫,车上似乎能藏人,他飞起一脚踹断车轴,七八筐葵菜、芜菁随之落地。
那菜贩正要大骂,眼见韦训阴森如鬼的脸色,心想这人能将车踹烂,这力道若是踢在人身上,恐怕会当场丧命,当即咽下了辱骂。
韦训一路见车拦车,见轿翻轿,左突右冲,将整条街搅得人仰马翻,鸦飞雀乱。他见巷子里有家铜铺,匠人坐在门口,地上摆出各样铜器招揽生意,冲上去揪住他衣襟,如捏着鸡鸭脖颈般将他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坐在此处,可曾见到刚刚有可疑的人背着人从此经过?!”
那匠人惊疑不定,颤声说:“那不就是你自己?”
韦训无暇解释,“波”得一下硬生生将一只铜釜拍扁了,“再好好想想!若有虚言,让你人头如此釜!”
那匠人意识到这武疯子可能在寻人,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说:“刚才有个身材瘦小的汉子,穿灰色短打劲装,扛着一大卷毛毡从此经过,跑得飞快。”说着指出方向。
韦训生怕再次被骗到错误方向,连续逼问过几户路边摆摊的商贩,与两名街边乞讨的乞丐,确实有人见过那个肩扛毛毡的灰衣人从此经过,朝南边跑了。问及毛毡长短尺寸,正好能裹着一个人。
得了这条线索,韦训背负十三郎,一路向南追踪,从慈惠坊追到通利坊,一直追到一条死胡同里。
巷子尽头是一家赁驴的店肆,院子里臭烘烘的,拴着四五头驴,墙角堆积着劣等鞍辔和喂驴的稻草。店主倒毙在室内,除了一条不停吠叫的狗外,店内再无其他活物。
韦训一进屋内,眼神瞬间直了,墙边散落着几件不该属于此处的精致衣物:是宝珠今日所穿的襦裙,以及贴身的袔子与亵裤。连同装着瑞龙脑的香囊一起,被丢弃在肮脏的夯土地板上。衣衫上还残留着香气,她就这么被赤裸裸地掳走了。
窗户虚掩着,韦训伸手推开,发现此处直通南市。
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放眼望去,上千间店铺和数万民众拥挤在这两坊之地上。南市以外,是拥有一百零三坊及五十万民众的洛阳。一个人消失在一座巨型城市里,就如同一滴水流入了大河。
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