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将酒杯猛地拍在桌上,恼怒地道:“果真是波旬女,天魔派来阻碍本王修行的鬼物,再留她不得!”
李昱思索了片刻,想起丹鸟曾旁听过他和王妃的对话,不能假手旁人,必须由心腹去办才放心,遂命令道:“你亲手去除掉她。切不可破坏外观,务必留全尸,九相方能成型,你懂得该怎么办。”
家令躬身应答:“喏。”
走出寝殿,董师光叹了口气。留全尸的意思,他自是明白。处死身份尊贵之人时,顾及对方体面,通常不用绞刑或斩刑。当然,那女孩儿不过是教坊出身的贱籍奴婢,岐王开恩留其全尸,是为了今后观想有个完整的形体。劝了这么久,他仍未放弃恶臭至极的九相观。
这般处死命令,首选鸩毒。
董师光悄悄取了些砒霜,溶于水中,盛在杯中端至祥云堂。被钉在庭院中的少女依然呈仰卧姿态,连续多日暴晒,饥渴交迫,她形容枯槁憔悴,原本凝脂般光洁的肌肤肿胀发红,密密麻麻布满水泡,水泡干裂后又皴裂剥落,令人目不忍视。若不是胸膛仍在起伏,瞧着已经是新死相了。
“丹鸟啊,主人开恩了,赶紧喝水,喝下去就解脱了。”董师光蹲在地上,将杯子凑在女孩干裂的唇边。砒霜无色无味,这杯中之物尝着像是清水,料想她干渴已极,定会一饮而尽。
然而少女闭着眼睛,嘴唇微张,毒药灌了进去,又原样从嘴角流淌出来。董师光忙活了半天,一滴也没能灌进她喉咙里。他心下揣测,可能人陷入昏迷后水米不进,用毒难以达成使命。
家令未曾料到,此时的宝珠其实仍有意识,只是为了节省体力闭目养神。董师光端水来喂时,她已猜到了水有蹊跷,虽枯肠渴肺,仍竭尽所有意志克制本能,以免饮鸩止渴。
两日前的那场暴雨,她偏着头喝足了泥水,硬是从鬼门关前慢慢爬了回来。濒死之际,空中呈现的玄妙幻境,令宝珠觉悟到自己身负使命。起码在诛杀李昱前,她还不能死。
宝珠闭着眼睛,凝神静待喂毒之人的下一步动作。
董师光搓了搓手,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令其臂膀肥白软弱,没有信心以一条白绫勒死活人。况且她颈中戴着镣铐,操作亦有不便。
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弓弦绞杀。那是战场上处决敌将的首选,寻常用不上。董师光并非武将,没有配弓习惯,蹀躞带上仅挂着一把切羊肉的小匕首。此时夜已深沉,若离开祥云堂前往侍卫们居住的长屋,取物后再折返,要走许久的路,他实不愿那么费事。
董师光思考片刻,忽然灵光乍现,想起附近有一把现成的武器。
岐王排演新的《秦王破阵乐》时,命他复制一把太宗皇帝所用的巨阙天弓,那是乐舞道具,不入甲仗库,就放在祥云堂东边的器物室里,往返不过数十步路。
想到这里,董师光不禁暗赞自己聪慧,遂开启器物室的大门,轻易觅得那张靠在墙上的巨弓。
取了弓来,董师光低头瞧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觉得已不用防备她了。为便于绞杀,董师光打开了她颈项中的镣铐,将弓弦套于脖颈上,只待拧上两圈,人就服服帖帖地归天了。
正如此想着,下一刻,董师光忽觉左踝被绊了一脚,少女双手环抱他大腿,头顶在其胸膛上奋力一撞,董师光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平衡,仰倒在地。
灵蛇缠踝,宝珠已有十年未曾施展过这招数,已生疏得紧。幼时懵懂,她有一阵痴迷角抵,整日与宫廷中的力士摔跤嬉戏。为哄着公主开心,众人都佯装被小姑娘打得一败涂地,连韶王也是如此。
直到宝珠年岁渐长,渐渐知晓真相,也不便与男子贴身了,才将兴趣转移到骑射上去,但日常依然热衷于观赏角抵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