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

    这话里有六分实情,只怕也有四分水分。水灾、旱灾、蝗灾、雹灾、疫灾、震灾,全国各地时时都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梁储还不敢骗他。可至于在这样的大灾下,是否真的弄不到足够的米粮,就有待商榷了。朝臣一直希望他能中止北伐,是众所周知之事。

    幸好,来时的路上,喀尔喀部撂下了察哈尔和永谢布部两个万户的大部分辎重,才让他们迄今还能维持大军的供给。可也不是长久之策,所以还是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亦是他让李越总理此事的原因之一,一旦政出多门,效率只会越来越低。而李越怀恨而去,又精明强干,能言善辩,必能事半功倍。可没想到,即便是李越亲去,也还是被这些蠢蛋拖后腿。而李越本人也,他还是喜欢在这些事上费心……

    朱厚照想到此不由喟叹一声,这么多年来,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可他却再也不忍心,像过往那样对他了。

    李越心中,一切的哀苦,都源于他妄图以单薄之躯,去支撑乾坤之重,更源于他将身边的种种不幸,都归责于自己的身上。俞家咎由自取,他觉得是自己无力营救;宣府雇军战死,他觉得是自己决策失当;而如今锦衣卫们为国捐躯,他也依然暗暗将此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他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可却以神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当□□无法承载精神的高度时,当理想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在血淋淋的现实前被击碎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朱厚照明显能够感觉到,李越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了。他虽然将李越的躯干从尸横遍地的旷野带回来,可他的魂魄却始终徘徊在那里,得不到片刻的安定。可即便如此,他却没有沉湎于悲怆,开始自怜自哀,而是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朱厚照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会在李越身上,看到属于这两个字眼的举动。他刚开始还将之视为李越对他的接纳,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李越变得太快了,试问百炼而成的精钢怎会一夕化为流水。这是在他年少时绞尽脑汁,都希望得到的顺从和屈服。可当他真的得到时,心中却只有心酸。

    他只是希望他的骨头能软下来,可到了最后,却

    是硬生生将他的脊梁折断。骨头碎裂的倒刺深深扎进他的血肉中,而他即便跪在地上,佝偻着身躯,却仍要忍受摧心剖肝的剧痛,一步一步朝他心中的道爬过去。

    这种毅力太可怕了,可怕到就连万乘之尊都只能甘拜下风。他曾经打熬过他,放弃过他,也因此彻底失去过他。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他唯一能保全他的法子,就是尽可能地包容他。对李越来说,救这批人,等于是在救他的命。他已经因董大等人的死到了绝望的谷底,只有感觉自己能有赎罪之机,才能缓和他无边无际的歉疚。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呢,这点子麻烦,他还担得起。

    朱厚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终于体会到了父皇当时的心情,两个人要在一起,总有一方要让步。有时,不是他们不得不退,而是他们不忍心不让。只要李越能好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他和李越根本上还是在一条路上,总不至于像他的母亲,闹得朝野不宁,怨声载道。

    他的想法,张永虽然没有猜到全部,可隐隐瞥见了端倪。他眼睁睁地看着顾鼎臣灰头土脸从王帐中出来,不禁失笑:“这眼力见,这么点事儿,要是就能搬到李越,我们当初何至于吃那么多苦。”

    张永和月池的关系十分复杂。当初俞家一案后,月池为了扳倒刘瑾,主动与他合作。可后来,刘瑾离京后,张永和谷大用就开始过河拆桥,他们俩后来虽察觉风向不对,又及时弥补,但追杀之仇毕竟是实打实的。更糟的是,谁能想到,当年刘瑾和李越斗得同乌眼鸡似得,如今也能好成这样。刘瑾肯为李越在金殿上慷慨陈词,而李越如今也和刘瑾颇为亲厚。俩人甚至还时不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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