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中火锅仍烧得热火朝天。红泥炉的酒已然烫得滚热。可是,刚刚那种表面的平和,再一次被撕裂。

    月池沉默地放下筷子,用巾帕擦了擦嘴:“我当然不敢有此妄想。”

    她拿出了五个海碗,皆倒上酒。甘醇的白玉腴酒,在寻常瓷碗中,也泛出珠辉。

    朱厚照心中又惊又怒,他以为他猜到了真相:“比起休妻,看来你是更乐意酒后乱性了。”

    月池失笑,她剜了他一眼:“梦话留到梦里去说。”

    朱厚照的身子重新放松,他以筷子敲了敲碗:“那是为了什么?

    月池摩挲着瓷碗的边缘:“今儿是您的万寿,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朱厚照嗤笑一声:“原来是一场豪赌。”

    月池道:“您怕了,不敢了?”

    朱厚照随意将筷子一丢:“不必拿激将法来激朕。朕根本没有必要和你赌。李越,你很清楚,朕要她们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月池微微一笑:“是啊,您甚至连今儿这一趟都不必来,我到最后走投无路,一样会乖乖从命。可您怎么又还是来了呢?”

    朱厚照一僵,良久之后,他才道:“真是硬气啊,半点亏都不肯吃。李越,你想过没有,你如此眼高于顶,寸步不让,究竟是仗着什么?”

    月池亦静静地望着他,半晌之后,她忽然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酒液醇香浓烈,如一把尖刀,划破她的喉咙。她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厚照饶是满腔的怒火,也在这一声一声地咳嗽中,消弭于无形。他低咒一声,到底还是起来搀住她,一下一下替她拍着背。他心中又气又急,又怨又妒:“真真是软硬兼施,智计百出啊!你……”

    他一语未尽,只觉手心微热,她的脸正贴在他的手上,轻轻蹭了蹭。他愣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只听她幽幽一叹:“别抱怨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又不是真没心没肺。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朱厚照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他不忍心打破这样的气氛。他就像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孩子,哪怕明知这一层糖衣下,裹着的是苦涩至极的药片,也舍不得立刻吐出来。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这个秘密,我藏得太久太久了,久到我终于累到藏不下去了,也没有办法藏下去了。我只能跟你说。”

    朱厚照问道:“是什么?”

    月池不答反问:“您在出征前,打探过满都海福晋的为人吗?”

    朱厚照不满:“怎么又提到她了!”

    月池失笑:“依您的性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岂会不差人去鞑靼。”

    朱厚照的语声中带着怨气:“不过是个心狠手辣,凶残歹毒的妇人罢了。”

    月池叹道:“是啊,可这么一个杀伐果断的女子,在得知我将她的部族害得分崩离析后,却仍没有杀我,还愿意和我结盟。您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朱厚照一愣,他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猛地抽回手,抬起了月池的头:“她对你做什么了?”

    月池望着他,挤出一丝苦笑:“没有绝对的把柄,握在她的手心,她又怎么会放心。往日,我都会擦一些螺黛,时不时还会粘一点胡须,可今天,我特地什么都做了……您看看,您低头看看。”

    朱厚照只觉浑身的鲜血都向太阳穴涌去,他凝视她的下颌,那里竟是光洁一片,没有半点胡茬。这不像一个男人的下巴,简直就像一个太……他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月池。

    月池深吸一口气:“她敢赌,是因为知道,我这辈子就只有巴尔斯这一个儿子了。我不想断子绝孙,就要维系她孩子的统治。这才是,我们最终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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