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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京城的深冬,任先生坐着人力车回到宅院,管家告知他几位女友的消息,任先生既不高兴也不难过。

    他随意地翻阅一下沙沙作响的报纸篇页,管家便给他端来一碗炸酱面,很快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四十一岁了!”,这个念头很快在他脑子里一闪。

    管家把一沓整齐叠放的信件交给他,他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有一封信字迹陌生,摸上去挺厚,无论信封还是信纸都没写上寄信人的地址,甚至连个签名也没有,他就用小刀拆开把它搁在一边。

    锅挑儿浇上炸酱,拌以菜码,他终于想起这封信,它大约有数十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写得非常潦草,与其说是一封信,毋宁说是一份手稿。

    “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这句话写在顶头,算是称呼,算是标题。他不胜惊讶,放下筷子,这是指他呢,还是指的一个想象中的人呢?他的好奇心突然被激起。放下面条,逐字逐句念起:

    我的儿子昨天死了,为了这条幼小的生命,我和死神搏斗了三天三夜,在他身边足足坐了四十个小时,此刻,他那双聪明的黑眼睛刚刚合上,他的双手也合拢来,搁在他的白衬衣上面。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人,而你一无所知,伱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你正在寻欢作乐,或者正在跟人家嬉笑调情。我只有你,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

    我要和你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的任先生啊,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我要让你知道,我的整个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一无所知。

    我这一生实在说起来,是认识你的那一天才开始的。

    我十三岁,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座院子,此刻你就在那座院子里,手里拿着这封信。你肯定再也想不起我,想不起那个小学教员寡妇,和她那尚未成年的瘦小女儿。我却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份细节,记得所有人谈论你的话语,记得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

    我又怎么能不记得呢?因为就是那时候世界才为我而开始啊。

    耐心点,我的任先生,等我把以前都从头说起,我求你,听我谈自己谈一刻钟,别厌倦。

    我爱了你一辈子,也没有厌倦啊。

    “没、没了?”

    章德宁把深埋着的脑袋抬起。

    烟气缭绕的房屋、端着书信的先生、1930年京城的四合院、13岁的瘦弱少女

    吧嗒一下。

    就像是关掉电视机一样,眼前的一切归于虚无,她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江弦身上,急匆匆问:

    “后面呢?”

    “你就写了这么一点儿?”

    章德宁焦急不已,很快冷静下来。

    江弦本来就告诉她只写了一点,是她自己非要拿来看看。

    “感觉怎么样?”江弦拎把椅子坐在旁边,颇有些期待的问。

    章德宁坐在座位上,回味许久,“你还挺会以女人视角写东西的,你如果不说,我会以为这是张洁老师写的。”

    这是她的切身体会,作为一名编辑,即便只看一个开头,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察觉出这篇稿子的优劣。

    这篇文字的味道,给她的感受,很近似于张洁的那篇《爱,是不能忘记的》,属于在主题和内容上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都有明显区别的。

    “文字写的很细腻,也很有味道!感觉会是一篇佳作!”章德宁又补充说。

    她暗暗庆幸,前些时日的对于一部短篇的不知足,此刻尽化作脸上的满意。

    “读起很有想法!也很有意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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