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十番,不时有叫好声从楼上传来。
戏台前设着雕漆木案几,铺着猩红毡子,上面撒满看客的赏钱。
满屋花团锦簇,鞋履飒踏之声不断。
锣鼓声毕,忽见一说书先生握着骨扇走上台,眨眼间戏台上只剩一张案几,并一架屏风。
明窈款步提裙,随沈烬上楼。
金丝藤红竹帘半卷,隔着漆木栏杆,恰好能见台上说书先生的影子。
茶楼笑声不断,偶尔还能听见隔壁的抱怨。
“又是这老头,不会又开始讲薛家那事罢?”
明窈循声望去,只见隔壁栏杆外探出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男子一身灰色长袍,正倚栏同友人抱怨。
“都十多年了,那薛四小姐还是音讯全无,薛少将军怎么还是不肯放弃。”
友人相劝:“毕竟是亲妹妹,且我听说,他母亲如今还疯着呢,若非薛琰战功赫赫,只怕那薛家也容不下她。”
“可怜可怜,谁人不知薛琰母亲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柳清莲,自古红颜多薄命,想来她也是如此。”
明窈垂手站在一旁,细细听隔壁雅间二人的谈话。
原来这柳清莲本是京中的名伶,后来入了薛府做姨娘。她生得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薛老爷对她无有不应,甚至还让柳清莲当家,待她的一对儿女也比嫡亲的好。
听说当年柳清莲小女儿薛四小姐的鞋面,都是拿南海珍珠镶嵌,价值连城。
只可惜薛四小姐三岁那年在上元节走丢,柳清莲日夜以泪洗面,后来听说患上疯病,日日在房中唤小女儿的小名。
友人:“好在薛琰争气,年纪轻轻就加拜大司马骠骑将军,若非那年与匈奴交战失去双腿,只怕他如今……唉,说起来薛少将军到底重情义,如今还忘不了他妹妹,日日让说书人在橼香楼讲那年上元节薛四小姐走丢一事,只盼薛四小姐能回来。”
男子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即便那薛四小姐还在人世,只怕也早忘了前尘往事,不然早上京寻亲了。”
楼下说书先生也正好讲到上元节那夜,薛四小姐被乳母抱着上街看花灯,又让拐子拐了去。那乳母怕主家怪罪,连夜逃出汴京。
明窈听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倏地,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你觉得薛四小姐还能找回吗?”
漆木圆桌上铺着秋香色洋罽,旁边置着一方博古架,架上或贮青瓷瓶,或设金黄佛手,供客人赏玩。
沈烬一身红丝织锦弹墨琵琶袖长袍,通身透着清冷,剑眉星目,一双黑眸冷冽,不偏不倚在空中同明窈相望。
明窈垂首低眉,斟酌道:“即便胜算只有一成,想来薛少将军也不会放弃,且薛少将军日日让说书先生在橼香楼说书,怕也不是为了这一成的胜算。”
沈烬挑眉,从茶杯抬起双眸。
明窈扬首,雅间内支摘窗半掩,零落日光穿过窗纱,无声落在沈烬脚边。
屋内垂着珠玉帐幔,光影绰约。
明窈的目光在沈烬眼角的泪痣停留一瞬,而后又不动声色挪开,像是坠入沉沉的一场梦。
明窈低声呢喃:“兴许是怕自己忘了,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又或是想告诉那人,总归这世上还有人记着他。”
窗外鸟雀喑哑而过,明窈低眉,指甲掐着掌心,努力不去想那人,“若有朝一日薛四小姐知晓,想必也是欣慰的。”
槅扇木门轻掩,门缝漏出的一道光影,薛琰坐在轮椅上,凌厉的眉目蕴着重重挥之不去的阴霾。如今那阴霾好似散去两三分。
他静静坐在轮椅上,迟迟没有让小厮推门。
薛琰自受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