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们跟着邢王二夫人在前面屋里说闲话儿去。宝玉自在静室冥心危坐,忽见莺儿端了一盘瓜果进来说:“太太叫人送来给二爷吃的。这是老太太的克什。”宝玉站起来答应了,复坐下,便道:“搁在那里罢。”
莺儿一面放下瓜果一面悄悄向宝玉道:“太太那里夸二爷呢。”宝玉微笑。莺儿又道:“太太说了,二爷这一用功,明儿进场中了出来,明年再中了进士,做了官,老爷太太可就不枉了盼二爷了。”宝玉也只点头微笑。莺儿忽然想起那年给宝玉打络子的时候宝玉说的话来,便道:“真要二爷中了,那可是我们姑奶奶的造化了。二爷还记得那一年在园子里,不是二爷叫我打梅花落子时说的,我们姑奶奶后来带着我不知道哪一个有造化的人家儿去呢。如今二爷可是有造化的罢咧。”
宝玉听到这里,又觉尘心一动,连忙敛神定息,微微地笑道:“据你说来,我是有造化的,你们姑娘也是有造化的,你呢?”莺儿把脸飞红了,勉强道:“我们不过当一辈子丫头罢咧,有什么造化呢!”宝玉笑道:“果然能够一辈子是丫头,你这个造化比我们还大呢!”莺儿听见这话似乎又是疯话了,恐怕自己招出宝玉的病根来,打算着要走。只见宝玉笑着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
话说莺儿见宝玉说话摸不着头脑,正自要走,只听宝玉又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罢。你姑娘既是有造化的,你跟着她自然也是有造化的了。你袭人姐姐是靠不住的。只要往后你尽心服侍他就是了。日后或有好处,也不枉你跟着她熬了一场。”
莺儿听了前头说话,后头说得又有些不像了,便道:“我知道了。姑娘还等我呢。二爷要吃果子时,打发小丫头叫我就是了。”宝玉点头,莺儿才去了。一时宝钗袭人回来,各自房中去了。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做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
知他要进场了,头一件,叔侄两个都是初次赴考,恐人马拥挤有什么闪失,第二件,宝玉自和尚去后总不出门,虽然见他用功喜欢,只是改得太速太好了,反倒有些信不及,只怕又有什么变故。所以进场的头一天,一面派了袭人带了小丫头们同着素云等给他爷儿两个收拾妥当,自己又都过了目,好好的搁起预备着;一面过来同李纨回了王夫人,拣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几个,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
次日宝玉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欣然过来见了王夫人。王夫人嘱咐道:“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但是你们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早些做完了文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你母亲媳妇们放心。”
王夫人说着不免伤心起来。贾兰听一句答应一句。只见宝玉一声不哼,待王夫人说完了,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报答,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
红学家范相林说,宝玉话里有玄机,王夫人听了,更觉伤心起来,便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那宝玉只管跪着不肯起来,便说道:“老太太见与不见,总是知道的,喜欢的,既能知道了,喜欢了,便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只不过隔了形质,并非隔了神气啊。”
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连忙过来说道:“太太,这是大喜的事,为什么这样伤心?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很孝顺,又肯用功,只要带了侄儿进去好好的做文章,早早地回来,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就完了。”
一面叫人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