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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云遮月。

    在崇安呆了这么多年,县丞林睦早知道这该死的寒风岭有三不过:“无月不过,有风不过,鸦啼不过”。

    但今晚他必须得走。

    他背上的行囊里,有一袋馒头、一袋银子和一个重大秘密。

    馒头和银子让他的心情稳定,但那个秘密让他心生寒意。

    任何一个背负着秘密的人,都想立刻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例如崇安县那个温暖的县衙。

    林睦今晚必须要走过寒风岭。这不是从南溪村回崇安县的必经之路,却是最隐秘的一条小路。

    上山之前摸着那袋冰凉的银子,林睦突然觉得这条每年都会走过几遍的山路,在夜晚其实有种神秘的美感。读过几本诗集的林睦很有一种为这样的夜晚赋诗一首的冲动。

    翻过寒风岭,山脚下将有一个破旧的小酒肆。

    小酒肆的酒很浑,但很带劲,老板娘长得也很浑,但身材和酒一样带劲。

    用一锭碎银子,林睦可以趴在老板娘丰满的身体上尽情地作几首诗。

    虽然多年来跟钱粮谷政打交道,但林睦觉得自己骨子里可能还是个文人,跟两京翰林院里的那帮人没什么两样。

    寒风岭的路两边,时不时会出现几座野坟。

    每过一座坟,林睦就会提起手中的酒葫芦,在坟前洒几滴酒。

    这是夜过寒风岭时不成文的规矩,而林睦是个守规矩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上面的那位会放心派自己来南溪村办那件事的原因。

    多年来,林睦老实地伺候县尊,老实地署理县务,老实地收取常例。

    他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钱,只干属于自己分内的那一样工作,只知道知县愿意让他知道的那一件事。

    聪明人会活得很好,但老实人会活得很长。为了能活到正常死亡的那一天,林睦会恪守一切应该遵守的规矩。

    酒顺着杂草,渗入野坟前的泥土中。寒风岭在看不见月亮的夜晚,寂静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

    林睦手里有一个火把,他希望火光能坚持一个时辰或者更长的时间。

    寒风岭并不长,守着规矩走,一个时辰后,他就能在岭下的酒肆里喝上一杯热酒,摸上老板娘丰腴而温暖的肉体。

    武夷山区常在夜间起雾,寒风岭也不例外。

    林睦在雾气迷漫的山岭中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微光。只见路边的泥土中,竟然插着一支支土蜡烛。

    于风中摇动的微弱烛光,如鬼火般沿着蜿蜒的山路排成两列,一直延绵到黑暗的深处。

    这是怎么回事?林睦走过多少次寒风岭,从没见过路边会有这么多的蜡烛。此时,这些摇曳的烛光正像一张张鬼魅的笑脸,对着林睦卑贱地微笑。

    寒风岭的远处,仿佛有枯鸦野啼,又仿佛风吹过山林,呜咽着一阵阵悲切的歌声。

    林睦定了定神。自走进寒风岭以来,他没有做出一件不合规矩的事。

    在进山时,林睦依规祭拜了土地、山神;走在山岭中的古道上,他如多年来一样从未走进岔路,也从未回头张望;路过每座孤坟,他都会洒上几点浊酒,以表打扰之歉意。

    这么看来,唯一不合规矩的事物,可能只是自己行囊中的那个秘密。但这与鬼神无涉。

    林睦抓紧了手中的哨棒。崇安近南少林,习武之风尚行,林睦也不例外。早年当衙役办惯了差务,3、5个毛贼近不了他的身。

    而寒风岭自来太平。因为没有人敢躲在这个凶险阴森的山岭里,等待未知的过客。

    还有半个时辰,就能下山。林睦看了看手中的火把,已燃烧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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