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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见到那人,叶刚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异常激动。

    但看到那人满头的白发、憔悴的面容,叶刚就像看见了三十年后的自己。

    那人的脸上不再有当初的光芒,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风烛残年,行将就木。叶刚见过许多这样的老人。在自己的家乡见过,在京城见过,在湖州也见过。他们没有热情,没有欲望,他们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死亡。

    但那人与其他老人总不该一样,叶刚心想。他毕竟是以往四十年里天下间最有权势的那一个。

    只听那人说道:“叶刚,叶刚……”

    “老师,学生敬听教诲。”叶刚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知道把你放在湖州,你不会甘心,”那人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你一直是我最看好的一个。但你不明白,如果你还在京城……你可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你听说了都察院、工部发生的事情吧?”

    叶刚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想用你,才把你放在了湖州……然后你开始慢慢地不安分起来,试图参与福建甚至辽东的事情,忘记了……忘记了你在翰林院中抄写过的圣贤文章。”

    “老师,我原本以为,你就是圣贤之一,”叶刚抬起头来,看着那人说道:“我原本以为,正如文天祥所写的那样:天地有正气;我原本以为,大明在你们的带领下,会走向浩瀚的远方。但是,我错了。大明输在了辽东,又见西北饿殍遍野、反贼四起,东南倭患延绵不休,百姓苟延残喘。朝堂上,清流被廷杖,阉人当极权。更不要提二十年前,我的家族四十多口死在武夷山寒风岭,杀人凶手至今活得好好的,渎职者照样为官!天地间正气何在,圣贤之理何在?”

    那人长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身世我都知道。但崇安当年一案背景复杂,涉及到女真遗族之事,考虑到当时辽东的局势,整个福建无人敢彻查。而在京城,当年正是党争最烈之时,没人敢去背上通辽的嫌疑,授予敌人以把柄。”

    “是呀,几十条人命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呢?”叶刚不无讥讽地一笑,说道:“你们要考虑的大事太多了。不像我,每年只用考虑用红笔在纸上勾销掉几个名字,陪着藩台、皋台喝几杯酒,作几首诗就行!”

    那人顿了片刻,说道:“我明天就回福建老家。”

    “老师不再多住几日?”叶刚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了,”那人的神色有些黯淡,说道:“好多年没回去了。叶刚,你在湖州几年了?”

    “三……三年了。”不知怎么回事,叶刚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向自己迎面倒来。

    “嗯,不知不觉也三年了,”只听那人说道:“这样吧,下个月起,我推荐你去蓟辽总督府历练一下。你不是对辽东的事很感兴趣吗?”

    叶刚沉默了一阵,咬着牙说道:“老师,你这是要我死。”

    “怎么会要你死呢?蓟辽是大明的命门所在,历练几年,很容易就能出头,”那人声音沉稳地说道:“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像我一样,进内阁,当首辅,宰执天下。”

    “可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人,”叶刚的声音中有着愤怒的挣扎:“你知道我到了蓟辽,会发生些什么。”

    那人披上了皮裘,向外走去:“不会比你现在的处境更差。你知道吗?昨天与你一起喝酒的布政司、按察使,今天已经准备好了弹劾你的奏折。留在湖州,你已经是死路一条。幸好,我们解决掉了一些麻烦的问题。叶刚,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你只会一味地发牢骚、抱怨,就像你刚进翰林院时一样。”

    “可是老师,崇安……”

    “崇安的事情你不要再去管了。”那人仔细地系上了皮裘上的绸带,说道:“那是个死局,你已经陷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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