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手术是全身麻醉,麻药对大脑一定有刺激吧,他是座机关的干部,也算是个大事了。如果是像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差不多就没用脑子的机会,会干活就得。”
面前这位是个乐天派,几句话拉近了俩人的距离,钱以德关切地问:“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我没事的。给俱乐部装空调,正接线,不小心从梯子上滑下来,扭七趔八地就躺在了地上。扶起来后,脊背屁股一阵疼痛,我说歇会就好,一起干活的几个弟兄,说医院就在隔壁,还有熟人,非要弄来拍个片子,这就来报道了。”
“没事就好,现场干活,安全最要紧。”
“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我真服气都能坐得住,我就不行,命里注定就是个出力流汗的料。前多年,段上看咱还差不多,肯吃苦,不偷懒,还能哼哼几首歌,调到段工会助勤。说是表现好了,还能上报分局下令当干部。我没呆到仨月,实在受不了那约束,就回了工区。啰哩啰嗦的制度,扯不完理不清的头绪,叫人头大的要爆炸一样。忙的时候,长四双手都不够用,嫌下来,还得乖乖坐在那儿,时刻准备接受新任务。工区不一样,自由多了,有活就干,没活就玩。爱吹牛的,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口无遮拦,不需要小心谨慎。不像你们机关,清规戒律太多。人家是咋说来着,浑身长眼不够用,到处留心学问深。”
“不管是啥工作,实际上都有自己特别的地方,所谓有弊有利。”
“反正,我是坐不住办公室的,干不了机关里的活,把人栓的死的。最气的,是常常瞎折腾人,上边有个风吹草动,或是领导随便过问一句话,你没见那个劲头,赶死赶活催命一样,把下属逼的人人不得安宁,却常常是白费功夫。有的领导也是的,下去检查个工作,非要听长篇大论的汇报不可,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对工作重视,才能让职工尊重。我就弄不懂,为啥不自己到车间班组看看,沿线工区走走,真真正正瞧一眼,职工的活是咋干的,真真正正尝一口,职工的生活是咋过的。有些很突出的问题,调查来调查去就是解决不了。话又说回来,我看这样的领导,要么是吃了喝了拿了,认真检查不好意思了。要么是狗屁不通,什么都不会的主。说是下来检查工作,不如说是扎势更合适。我在段机关里呆那段时间,有个感受,啥事情一旦变成经验材料,就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没了原来的质朴,掺进了太多的水分。最可恨的是一些芝麻小官,大小事情,都要给他写个稿子,自己照着念。你说,当领导忙,大材料你没时间写,这咱能想通。比如说主持会的主持词啥的,一共能有几个字,也要别人给写停当。你说,这样的领导,谁不会当啊。”
“我们段上那个工会干事挺逗,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在机关当小干部,除了眼尖手勤脚快,善于领会领导意图外,还必须掌握一个最重要的原则,就是要用放大镜看成绩,小题大做。用缩小镜看问题,轻描淡写。有一回,他给领导写讲话稿,我给他帮忙,你没见他一脸的艰难,不停地抽烟,不停地翻腾着资料。还给我解释说,定型的材料,同时要考虑面上全,层次清,亮点突出,成绩斐然,我听着都头疼。你看凡是在机关里靠写文章吃饭的人,一个个都是未老先衰,说话底气不足,难得见个笑脸。”
长篇大论后,他看钱以德一直认真的听,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得是的?”
“也没这么严重。其实啥活都一样,时间长了,就熟了。熟了,就顺了,也就不难了。”
值班的女护士,招手叫走了他,说是值班室的日光灯灭了,叫他帮忙去看看。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试电笔,学雷锋去了。不到十分钟,护士值班室的日光灯,重新放射出洁白的光芒。他刚进病房,送药的女护士就说:“祝贺你,好人!检查结果出来了,身体安然无恙,现在就能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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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钱以德不期然遇见的站段工人,俩人的对话,不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