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老夫的选择有可能是错的?”

    “在这个过程里,无论是谁,都不可避免的会犯错,”顾怀说道,“河北百废待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尝试,然后找到一条正确的路。”

    “可万一你要是与老夫政见相左呢?”

    顾怀停下脚步,沉默下来。

    他犹豫片刻,然后正视卢何,说道:“我于政务一道不算精通,哪怕离京之前多经家父教导,也还是缺少了日积月攒的经验,所以我能保证,在卢老执掌河北幕府的过程中,我不会对卢老的政令指手画脚,因为经过那天的商谈,我很确定卢老想做的事情和我是一样的。”

    卢何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没说完的话。

    “但若是大方向,我希望卢老能有一定的让步,”顾怀轻吐了口气,“之前我便察觉,卢老认为有些我的一些改革计划太过急躁,应该放慢步伐,但乱世用重典,久病下猛药,河北若是只想挡住辽人,那么便可以慢慢来,但若是想要脱胎换骨,甚至有余力北伐,就一定要把步子迈大一些。”

    他沉默片刻,苦笑道:“听起来好像是有点过分,按道理来说应该全部托付给卢老的...但我真的希望能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野心更大一点。”

    卢何轻轻抚着苍白的胡须,许久后才说道:“好。”

    他确实不太同意一些改革的方式,认为那会埋下祸乱的种子,作为一个老人,他更喜欢润物细无声的改变河北,用他一辈子在朝堂沉浮积累的经验,在不引起各种反弹的情况下推行政令。

    但他同时也相信眼前的年轻人,相信他那日小雪后饮酒时说的那些话,那些可能到来的景象,当然,最让他能接受让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还是这一路走来看见的无数流民,还有如今失而复得的真定。

    听到肯定的答复,顾怀很明显轻松了许多,但他又有些赫然:“不过幕府官员,品阶最高不过五品,倒是要委屈卢老了...”

    “不,老夫不须在你的幕府任职,”卢何摇摇头,“官职对老夫来说不重要。”

    顾怀一愣,自己总不可能让这位前户部尚书,如今天下闻名的大儒来打白工吧,而且没有幕府身份,做起事来难免会不那么光明正大。

    “相比官职,其实老夫更想做一件事情,”他笑道,“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只可惜被杨溥那家伙抢了先...而且老夫比杨溥年长,真要算起来,爷孙还差不多。”

    见到老人笑得畅快,还有话里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扬,顾怀也笑道:“嗯...我想义父应该不介意我帮他认个干爹?”

    “还是算了,这种便宜不好占,真要是比杨溥高上一辈,下次见面就难堪了。”

    他轻笑一声,负手慢行,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年轻人,突然说道:“或者,老夫可以做你的先生。”

    一个天下闻名的大儒,一辈子肯定会有很多学生,但如此郑重的开口,不太像是要简简单单地靠表面上的师生关系来帮顾怀经略河北。

    老人温和的目光像是在说更多。

    “那么,学生该向先生求教什么?经义之类的,好像实在没什么天分啊。”

    卢何站定身子,拍了拍顾怀的肩膀:

    “那就学一学,做人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