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反常必有妖,阿筠这会儿过来了,可知弟妇和舅嫂终究没有招架住,后院的妖风想必已经摧枝折草了。

    “唉!”谢太傅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无须再传人上前问话,径自起身随阿筠往后院而去。高陵侯见此情景立刻目露精光,从后跟上,“出何事了,莫不是阿纨不肯嫁?”

    “玉公多虑了。”

    谢太傅凤目微斜,袍袖鼓荡,匆匆步入后院。

    谢韶音在琼英阁上迎风欲飞,落到谢太傅眼中平添了几分顽皮可爱。

    “说吧,什么条件?”谢太傅的问话是喝出来的,眸中却已经漾出了几分笑意。夫人早逝,韶音又是独女,自然视若珍宝。

    韶音闻声便收了软剑,双臂撑在阁台的扶栏上,目光在舅父脸上掠了一下,随即瞅着父亲粲然一笑,露出个狡黠的得色,“知我者,阿父也!”

    “少废话!”谢太傅脸一沉,“莫忘了你答应过为父的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韶音扬声道,“既是答应了阿父,韶音自然不会反悔。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正好舅父也在,若是觉得韶音说的有理,就请舅父一同做个见证。”

    “好!”高陵侯一口应下,睃了眼谢太傅,“你且说来听听,有什么事,舅父给你做主。”

    韶音莞尔,腹诽了一句“老狐狸”,随后开口道:“诚如阿父所言,谢氏子弟生来便坐享荣华,婚姻自当为家族效力,是以,阿父要我嫁我便嫁。只是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结成一对怨偶,恐怕也于家族无所助益,反倒做成嫌隙。殷鉴不远,我不说想来阿父也清楚。”

    众人闻言顿时现出尴尬之色,她说的“殷鉴”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祖父母、谢太傅已故的双亲。

    韶音祖母出自谯国何氏,当年何谢两姓欲交好彼此结为姻亲,孰料一对儿女互相看不顺眼,迫于家族压力又不得离异,以至于最后竟相互厌恶,卧不同榻、坐不同席。韶音祖父晚年一直住在会稽山阴的逍遥别业之中,祖母则住在建康乌衣巷,二人至死不复相见。

    祖母厌恶祖父至深,连带着对自己的一众子孙也是淡淡的,生前承欢膝下的也多是何家子侄。何谢两姓虽未因此交恶,到底心存龃龉,愈发疏远。

    此为谢太傅心中一处隐痛,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韶音也是不愿意触碰的。

    父亲口口声声说李勖有多好,可纵使他说得天花乱坠,李勖依旧是个出身寒微、大字不识的武夫,说得好听是将军,说得不好听就是兵驺,奴婢人也!

    韶音身边的堂表兄弟、交游往来的郎君,哪个不是芝兰玉树、丰仪秀骨?李勖……实非此间之人。去岁长生道叛乱,会稽、吴兴等地接连失守,赵勇率北府兵前往浙东平叛,虽克敌复地,却放纵手下兵士烧杀掳掠、□□妇女,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令百姓苦不堪言。

    而李勖,正是赵勇帐下第一猛将!

    这样的人,再大的功绩、再高的官职又如何,还不是与财狼虎豹无异。

    谢氏虽以姻亲为交好之器,倒也不必非要与虎谋皮。

    韶音想到此处已经下定了决心,“阿父!”她又唤了一声,随后提着裙快步跑下阁来,弯膝往谢太傅身前一跪,郑重道:“韶音欲效古人反马之礼,以三月为期试婚。三月之后,若琴瑟和谐,自当永结夫妇。若是不成,便乘坐母家的马车回门,从此离异各过。还望阿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