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心笑笑,额头和眼角缀着皱纹。翼心一边朗声笑道:“总是你请,这次就给我点面子吧。”一边放几枚大洋于桌上,从容而去。纪若愚就急得什么似的,追到门外,还欲客套几句。不料老花狗已抢了先,窜至翼心脚边,紧紧衔住裤腿,硬是不肯松口。翼心俯身,怜爱地拍拍老花狗的头,说声:“乖乖,听话,我会常来看望你们的。”老花狗仿佛听懂了翼心的话,恋恋不舍地松了牙齿,回到纪若愚脚下。只是那双脉脉的眼睛,泱泱地洇了泪水似的,让翼心不敢正视。直到翼心到了街角转弯处,回首,老花狗仍蹲在九如斋横匾下,定定地注视着翼心,一双眼睛晶莹而又闪亮。

    远望翼心那依稀的身影,又瞧瞧足下老花狗这模样,纪若愚心上就隐隐地有些颤动。

    纪若愚就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对他说起的一个人。

    那人亦是外路人。亦在街口的洋学堂里做教员。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姓廖,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小镇人一律喊他廖博士。当教员,还清闲,廖博士便常常牵一只玲珑可爱的小花狗,在街头巷尾闲逛,偶尔亦到街旁酒店茶楼小饮几杯。

    那时的九如斋还不叫九如斋,叫一个很拙的名字:遂心店。店子没名气,店老板纪昌荣又初入道,不善经营,故生意甚是衰微。倒是廖博士顺便进过几回遂心店,使得昌荣受宠若惊。见廖博士是个有学问的人,连他身边的小花狗都贵气十足,昌荣心中就蛮佩服,蛮羡慕。招待自然很周到,未曾有半点疏忽,常主动上前攀谈。廖博士每每出口成章,妙语连珠,一派儒雅之气。

    这一日,廖博士又牵着他的小花狗来到遂心店。刚在黑漆圆桌旁落座,纪昌荣就赶快迎上来,敬烟献茶,十分殷勤。还从廖博士手中抢过绳子,弓身将小花狗拴到桌子脚上。菜上桌后,又陪着廖博士一同举杯畅饮。酒过三巡,廖博士已是面色酡然,渐至佳境。昌荣见状,心中窃喜,忙向屋角的小二挥手。小二应了一声,立即托盘而上。当然,盘中不是鱼也不是肉,却是文房四宝:纸砚笔墨。

    纪昌荣起身接盘,置于桌上,尔后弓身低首,挨近廖博士,毕恭毕敬道:“廖博士,您是高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小弟未知有无福气,讨得您只言片语,以辉煌陋店?”

    廖博士微微一哂,无语。俄顷,缓缓抿一口湘酒,悠然下咽,这才撩袖拈毫于手,准备起笔。纪昌荣早将廖博士前的杯盏移开,铺上宣纸。

    神至气定,廖博士便开始运笔于纸上。那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笔哩,向背协调,仰俯有势,一笔一画,无不出神入化,恰到好处。字成,竟是典型的唐楷风骨,仿佛乌金铆在纸上。就三字:

    九如斋。

    纪昌荣喜不自胜,捧着这三个字,左瞄右瞧,爱不释手。半晌才吩咐小二,即刻就去请城里一流的雕匠,把字雕到一块檀香木匾上。

    挂匾之日,纪昌荣请来不少亲朋好友,大加庆贺。廖博士自然成了首席嘉宾,众人都纷纷向他敬酒,表示仰慕。连他足下那只小花狗也被当做吉祥之物,备受青睐。觥筹交错,大嚼大咽,从中午到黄昏,未有过停歇。宴罢席散,众人兴犹未了,忍不住还要赞赏一番廖博士的唐楷,以及他的学问、海量和可爱的小花狗。见气氛这么浓郁,纪昌荣当然更是欣喜不已。他让小二拿来那时小镇上还不大时兴的麻将牌,置于桌上,请廖博士跟会麻将的客人玩两圈。廖博士略微推辞,还是上了桌。一边说道:“我某人玩字、玩酒、玩狗,已是玩物丧志。现在又要玩麻将,岂不更加邪乎?也罢,纪兄如是雅兴,我怎能不捧捧场呢?”

    未知是九如斋这块招牌古雅深奥,有别于小镇上阁、楼、堂、肆者流,还是廖博士的字写得隽永,名声比较好听,抑或是九如斋的麻将牌吸引人,九如斋的生意,自此便一日日红火起来。

    之后,廖博士到九如斋来得更勤了。客随主便,饭前酒后,总免不了要陪纪昌荣玩几圈。廖博士贵人手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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