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谷酒了。心上就似猫挠着一般,慌得很。不知不觉,也就横过街子,到了荷花嫂店前。已踏上柜台前的青石板,去荷包里一摸,才意识到连荷包屎都没一颗。

    “亦举,好几天没过衡阳来喝酒了,去了什么地方?”荷花嫂喊丁亦举时,总亲昵地将他的丁姓去掉,“莫不是相亲去了?”

    “荷花嫂,你也取笑我。”丁亦举高高大大的一个汉子,脸上竟洇上羞赧,“谁嫁我这没中用的丁亦举?”

    “两阳镇谁读过你那么多的线装书?”荷花嫂把目光从丁亦举身上扯回来,勾了脑壳去缸里舀酒,“过来,喝一碗。”

    丁亦举就摇着脑壳,直退。脚还在衡阳,屁股却早翘到了邵阳。

    “是碗厂没工资发了吧?”

    “碗厂早解散了,就我一个人守着一仓库的碗。”丁亦举站在街心,把自己的影子踩在脚板下面。

    “没关系。过来,今天的酒嫂子不要你掏钱。”荷花嫂把柜台上的酒碗往外移了移。

    “不!”丁亦举袖着手,犹犹豫豫退至街旁的槐树下。一个大男人,怎好白喝人家的酒呢。

    见丁亦举走开,荷花嫂也只得转身去招呼店里的酒客。酒客们占满店里的桌凳、栏杆,大碗大碗往嘴巴里倾。两阳镇人喝酒,从来不用酒杯,皆使大碗。碗大,谷酒又烈,醉起来便快。醉了,免不了哭爹喊娘,嬉笑怒骂,尽情尽兴。还要雄风大振,见底的碗,在手上只一扬,就旋着圈飞出栏杆外,“吧”一声掉进河里,溅起白闪白闪的水花。喝酒喝出了豪性,甩几只碗,不会被人指背,相反认为是男人之举。在两阳镇,说谁喝不喝得酒,不说一次能喝几斤,而说一次甩了几只碗,是饭碗还是菜碗。至于荷花嫂,酒客甩几只碗,不但不会在意,相反越甩得多她越高兴。这说明酒客视她和谷酒店为家,能尽性子。酒醉心里明,酒客们再醉,再糊,甩了碗,付酒钱时也不会把碗钱忘记,总会一起算进去。即使忘了碗钱,荷花嫂也不会见怪,碗出在邵阳,几只碗算什么?人家愿意进店,愿意用谷酒把自己灌醉,就是对你荷花嫂的最大抬举。

    槐树下的丁亦举,见店里男人大碗喝酒,脚板心就安了钢钉,钉在地上冒得脱。喉咙骨碌骨碌,唾沫咽不停。尤其是酒客们把空碗扬起来,硬着脖子往栏杆外扔时,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慢慢扬起来,扬起来,似也要豪气一番。眼睛自然就鼓出了水,视线像搞激光扫描,跟着酒客脱手的碗一起画弧线,一直划进栏杆外那蓝盈盈的两阳河里,半天起不上来。

    丁亦举就这么在槐树下站了好几天。最后那一天,他见酒客们手里的碗又飞进了两阳河,心里就有了一种灵动。他拔出脚底的钢钉,匆匆离开槐树,走回碗厂。

    不一会儿,丁亦举就从碗厂的铁门里走将出来。不过这回他不再袖着手,而是在手上抓了一只碗,挺着个胸脯,一步跨进衡阳,把碗往谷酒店的柜台上一放,眼望着荷花嫂,说道:

    “荷花嫂,给碗酒吧。”

    荷花嫂眼角瞟一丝妩媚的笑,给丁亦举斟上一碗。丁亦举伸手接过酒,转身蹲到青石板上去。酒斟得极满,看去似高出了碗沿,但丁亦举端得十分平稳,这一转一蹲,竟连渗都未往碗沿外渗一丝丝。蹲下后,眼睛睃睃街旁的槐树,先用嘴唇去碗里稍稍一抿,有滋有味巴两下,接着下巴一翘,嘴巴一张,那酒碗便深深嵌进两弯粗大的牙齿里面,但见碗下那尖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次,酒碗就从牙床里退了出来。把碗口朝下,抖几抖,竟无滴酒落出。脸上随即洇上一层闪亮的得意,起身,后转,把酒碗置于柜台上。

    “这碗就留给谷酒店。”丁亦举说一声,把目光从荷花嫂米豆腐般细嫩的脸上撕下来,走下台阶,缓缓离去。

    荷花嫂拿着碗,望望丁亦举高大的背影晃进邵阳,脸上很灿烂。

    这天起,丁亦举每天进店喝一碗谷酒,每次都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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