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事,反正不太妙。

    “舅舅来了。”小水说,“妈让你赶快回去。”

    大水一听这话,牵着小水的手,往家里跑去,阳光在他们身后追赶着他们的影子。

    其实,大水并不喜欢当大官的蓝细牯,这位当官之后把自己的名字改为蓝革命的舅舅总是板着一副解不开冰冻的脸孔。大水每次看到蓝细牯,眼中就会产生一种幻觉,他会看到一头凶豹在一个黑夜呼号的情景,小小的脑瓜里会在无边无际的野猪坳乡村的苦难生活中升起一股久久抹不去的凉气。那股凉气甚至伴随了大水一生。

    大水怕见到蓝细牯。

    大水家那旧屋的门前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大水无法想象破旧的吉普车从县城里开到他家的门口需要爬多少个山坡。他看到破旧的吉普车身上尘垢很重,许多乡亲远远地看着这辆破旧的吉普车,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惊讶,也充满了敬畏。

    大水和小水进了屋。

    大水看到蓝细牯和奶奶坐在那里,蓝细牯脸色阴沉,不停地吸着纸烟。奶奶七婆婆不住地抽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母亲李大脚似乎是痴呆了,她愣愣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大水和小水站在大人们面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只好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大脚一看到大水小水,眼泪顿时泉涌出来,她蹲下身子,一手抱一个儿子,呜呜地哭开了。

    “苦命的大脚。”七婆婆悲怆地说。

    蓝细牯不停地抽烟,他什么也没说,由她们伤心地哭泣。

    大水小水看母亲哭了,也哇地哭开了。

    大水知道,家里发生了某种不祥的事情,他极少看到母亲哭的。

    母亲的眼泪在贫困的野猪坳乡村里是极为金贵的。

    不一会儿,野猪坳乡村的乡场停止了批斗,因为副县长的到来,村里的几个头头脑脑宣布了停止批斗会,赶到李大脚家来了。他们来到李大脚家的厅堂上,都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敢问。虽说蓝细牯是野猪坳出去的人,但人家现在毕竟是官哪,官都是有官威的,尽管蓝细牯没有多大的架子,招呼他们坐。

    可他们谁也不敢坐。

    蓝细牯抽完一根纸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冒烟的烟蒂,然后沉重地对村里头的几个头头说:“旺旺牺牲了。”

    村里的几个头头全身一震。

    他们呆了。

    他们野猪坳乡村引以为豪的英雄旺旺没有死在朝鲜战场上,怎么会在和平的岁月中牺牲呢?

    他们的眼中涌出了滚烫的泪水。

    大水和小水知道了怎么回事,他们哭得更凶了。

    大水小水从没有见过真实的父亲,但父亲在野猪坳乡村是相当神化的,野猪坳乡村里神化的父亲英勇无比,他有一种神奇的办法躲避敌人的子弹,而且枪法特准,百发百中。神化了的父亲对大水而言是空洞的,他望着家中玻璃像框上父亲穿着军装的英武黑白照片,常感到迷惘,他觉得照片上的人离他很遥远,很陌生,就像天空中的金色小蛇一样,让他捉摸不到。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父亲,几年都没有回过家门的父亲。小水呢?小水对父亲的感觉是父亲给了他自豪,正因为有了这神话般的父亲,他在野猪坳乡村充当了孩子王的角色,他要像父亲那样充满豪气。这一点,决定了小水以后的道路和大水截然不同。

    大水失去了父亲,他的哭是为那陌生的捉摸不到的,幻想有一天能触摸得到但又永远触摸不到的父亲而哭的。

    小水失去了父亲,他是为一个神话的破灭而哭的。同样的,他渴望父亲的回归,让他的脸上洋溢着父亲般的英武。但父亲到另一个世界里去了,永远不会给小水一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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