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而言,无疑是一种罪过。自从香草能够独立行走的那天起,野猪坳乡村就经常发生一些让人惊恐的事。比如说,祠堂里祖先的神位被无端地弃在祠堂外茅坑门前;还有村头老樟树下土地公公的神位前突然冒出一堆人屎……诸如此类的事都归结在香草的名下,就变得不足为奇了,因为先人和神不会怪罪一个痴呆之人的。但这些零星的小事却总是在折磨着野猪坳人的神经,他们害怕先人和神降罪野猪坳,让本来就贫困的野猪坳蒙上更大的阴影。李七生常对族人说,早晓得香草是这样一个逆种的话,当初就把她溺死在尿桶里了。可他的话尽管总是莫名其妙地重复着,但香草却还是一如往常,干她想干的事。

    碧玉坐着小花轿刚被抬进李家大屋的时候,在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香草混进嘈杂的人群,钻到花轿前,把碧玉的一只绣花鞋脱了,扔到后院的一颗枣树下,然后面对那只绣花鞋发了好长一阵的呆,再然后就痴笑开了。碧玉少了只鞋子,羞得满脸带霜,加上心情本来就抑郁,就在喧闹声中背过了气。

    事后的一个午后,碧玉正在西厢房面对那古铜镜梳头之际,香草钻进了西厢房。

    在往常野猪坳人们的记忆当中,香草只会傻笑,根本就没说过话,但她一进碧玉的西厢房,望着碧玉如水的秀发,突然叽咕了一声。

    那声叽咕让碧玉的神经一下抽紧:“妈姆。”香草竟然叫她妈姆,香草接着就走上前去摸碧玉的秀发。

    碧玉的内心突然流过一股暖烘烘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唤起了女人内心某种潜质性的东西。她露出迷人的笑脸,转过身,轻轻地抚摸香草脏乱如鸡窝的头发,然后拿起木梳,帮她梳头发,又拿出两根红头绳,给香草扎头发。扎好头发,香草欣喜极了,挣脱碧玉,在铜镜前摇晃着硕大而丑陋的头颅,把一丝鼻涕甩在碧玉的蓝府绸侧襟衫上。

    碧玉没恼,咯咯地笑。

    碧玉觉得香草是最自由的一个人。

    她用绸布给香草擦鼻涕。

    尽管香草有无穷无尽的鼻涕从那粗大的朝天鼻里渗出,可自从那以后,碧玉每天都要给香草擦鼻涕,给香草梳头。

    在时光的推移中,香草在碧玉的细心抚弄下,一天天长大。

    这让碧玉感动,她在短暂的生命当中,只被一个人感动,那就是傻女香草。就在那天,碧玉给香草擦完鼻涕,香草就拖着碧玉的衣角,往后花园走。在后花园那棵枝节黝黑的老枣树下,那只绣花鞋被放在一块青砖上面,绣花鞋的四周摆满了刚摘下不久的青翠的狗尾巴花。

    香草看着那只狗尾巴花簇拥的绣花鞋傻笑,还不时地用斜吊的三角眼瞟碧玉。

    碧玉一看到那只绣花鞋,脸色煞白,中邪了一般。“妈姆。”香草哀叫一声。碧玉的两行热泪刷刷地淌落,碧玉抱过香革的头,背脊一阵抽动。

    想到这里,碧玉出了口长气。

    不知不觉,已到了七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