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谈生意,苟哥在抬酒时吃的亏大,出的汗多,口渴了,便推开房门,见桌上碗里的水还在冒热气,便端起碗往口里灌,姑娘伸手一掌打翻了碗,把苟哥打蒙了,说:“您呀,真是越有越精;外地人到我家里去了,供吃、管喝、安排住,一分钱都不收!喝你的一碗茶,你还打翻了它,真是!”

    姑娘流着泪,怔怔地望着他,穿衣起床,踱出房门来,看他们卖酒,回想着苟哥刚才的话,“外地人到我家里去了,供吃、管喝、安排住,一分钱都不收!”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的好人呢?她看着苟哥把酒坛子抱起来,倒进她家的酒缸里,连着倒了几坛,大气都不出一口,真是一个会做事的人,这样的人,天底下少有;这样的人,难得相遇!便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喝茶不,我跟你倒一碗?”苟哥把手一摆,说:“不麻烦您了,等一会,我到船上去烧。”“你的船在哪里?”“在河坡里。”“马上开船吗?”“不啊,我们要等到天亮了,在街上买点豆豉、辣萝卜、土布,就是不要布票的、社员自己织的布,顺带回去,赚个路费钱。”“我到你的船上看看,行吗?”“这看有什么不行的,欢迎喏!”说着,姑娘相跟着苟哥来到河坡,湾里一同来的人见商店老板的姑娘跟随苟哥来船上看看,都恨不得巴结她,因为把她巴结上了,以后做生意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同苟哥一船的人到别的船上挤着睡觉去了,苟哥爬进弓棚,说:“您进来坐嘛,外面的风霜冷!”姑娘迟疑着不想进舱门,苟哥说:“您放心,我不是坏人,不会吃您的!”姑娘才脱了鞋子,进得舱里来,苟哥在河里捧了几口水喝了,把芦席门拉下来,用绳子系了。姑娘说:“刚才,我把你的碗打翻了,你恨我吗?”“我恨您什么呢?只怪我口渴得厉害,去喝您的茶。”苟哥笑着解释。“那不是茶。”“不是茶,是什么呢?”苟哥大惑不解地问。“是老鼠药。”“什么?是老鼠药!那不是要人的命吗?”“是要命的老鼠药。”苟哥睁大着眼睛,问:“革命形势一派大好,您为什么要喝老鼠药呢?”姑娘哽咽着,“难啊,没法活了……”苟哥望着她,姑娘问:“你结了婚吗?”苟哥苦笑了一声,说:“我生得又黑,长得又丑,家里又穷,有哪一个姑娘瞧得起我喏!不怕您笑话,到如今,还是光棍一条呢!”“那——,你在做么事呢?”“要做的事情多哟,现在是冬季,挑塘泥,积杂肥,加堰堤,开了年就要整秧田,打青蒿肥田,耕田、打耖子、栽早稻秧、割麦子、种黄豆、芝麻、绿豆,还要种棉花,一天做到黑,拉着太阳做,还是做不完……”“你们那里也种棉花?”“种棉花喏,我们那里种棉花的技术不行,还专门到您们这里来请技术员去帮忙指导呢。”“真的呀?”“哪一个骗您?我从来不晓得骗人的,不信,您可以问一问我们一同来的人。”说说叙叙,天已经大亮了,河坡里赶集的小船来了不少,姑娘要走了,认真看了一眼苟哥,小伙子还是长得很帅气的,起码有1米72高,国字型脸膛,浓眉大眼,嘴唇比较厚,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忠厚老实人,加上夜晚搬酒坛子,一百多斤,他抱起来像好玩的,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呢?问道:“大哥,你还来的吗?”苟哥眨巴了一下眼睛,说:“还过二十天,我准于要来的。”

    “再见!”姑娘上船走了,两根粗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地,湾里来的人马上钻进弓棚,问:“苟哥,你刚才跟那个姑娘,‘那个’了吗?”“‘那个’?您是说的什么意思?”“就是俩个人抱在一起亲嘴呀!”苟哥把大胯一拍,“这个牛家事情*2,没有想起来……”

    注:*1,两报一刊,指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

    *2、牛家事情,方言,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