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继续向前走。樗在后面跟着,随着他快,随着他慢,总是一米的距离。姒启祾不知道椿的那座院子在哪儿,反正他也不想回去。八年前,樗在天台山上救下了他,他的时间停止了;八年后,樗又在天台上救下了他,可他却跌入了深渊。情与怨,爱与恨,迷茫无措中想要一了百了,但觉得此时去死是无意义的。可是,生的意义又在何处?

    不知走了多久,姒启祾的腿累了,他往路边的土坡上一靠,顺势蹲坐了下去。云散了,天上挂着浑圆的月,蓝莹莹地亮着,照得天地与海都是蓝莹莹的。流光也照着樗,为她身上的靛蓝色罩上了一层光晕,勾勒着她面上的轮廓。

    樗站在姒启祾的面前看着他,姒启祾口气厌恶着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怕你扛不住,会自杀。”樗淡定地道。

    姒启祾冷笑了:“我死了,你不就省事了。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牵绊了。”

    “是。”樗答得干脆利落

    姒启祾被这一个字戳得心疼:“那你管我干什么!”

    樗依旧淡定:“你自己死,总是痛苦的。”

    姒启祾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樗,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来杀我的?”

    樗看着他,不回应。

    姒启祾垂头想了想,不由笑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舒展开胸膛,“你现在可以动手了,麻烦让我少点痛苦。”

    樗流又流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悲悯又冷漠的眼神:“可你还不想死,你要活。”

    刚刚还充满胸膛的坦然与慨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踌躇和疑惑。姒启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樗的这句话,只能反问:“被你杀的那些人难道不想活吗?”随之又问,“你杀过多少人?”

    “我不记得了。”

    “是你不愿意记吧。背负着人命,背负着罪恶……”

    “是因为杀得太多,懒得记了。”

    姒启祾的心真的寒了,一时间,他觉得樗成了另外一个人,不是性格、行为和语言上的变化,也不是从未相识过的陌生,甚至不是因她杀人所暴露出的冷酷无情,而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虽然她就在眼前,同他说着话,可她却不像真切的人。她的高高在上,她的悲悯和冷漠是遥远的,像虚空的某种存在。一个人也好,一只老虎也罢,蝼蚁和臭虫,山川与草木,仿佛一切事物的生与死,都是她的一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