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kushuxs.net
    李渔自始至终都歪坐在船前为他单设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两眼放光。这些个女伶,仿佛天生是为演戏而生的,不但唱得好听,做得好看,就连那心里眼里的情深意浓都送了出来,怎么不叫人感慨。李渔活了半世,有过五经童子的荣耀,也有过名落孙山的悲凉,从大明朝到大清朝,剃了半边头还是个狂人,只知道写写文章,笑骂人世,贫了就清粥咸菜,富了就锦衣貂裘,何曾有过这样的痛快!看这些女伶,傅了粉便演出人间各种悲欢离合,卸了妆却是清清爽爽的一群真性情的人,真是难得啊!李渔还在那里胡思乱想,众女伶却都围了过来,纷纷问今夜的戏好不好。李渔只是摇头点头,拍手咂嘴,一个好字连连说了无数遍,大家都欢喜不已。

    从腊八到腊月二十,倾月班连演了十二天的《怜香伴》,夜夜看客如潮,叫好不绝。女伶们不知是演得熟顺了还是着了魔,个个也都如痴如狂,越发把人物演活了,就连几个站龙套搭配角的伶人,也都进益不少。这夜歇了戏,众女伶都胡乱收拾了妆面,纷纷挤进被窝里酣睡。嫏伶躺在床铺上,久久听不到嬛伶那熟悉的微微的鼾声,便悄声问道:“二姐,还没睡着吗?”嬛伶动了动身子,懒散着道:“没有呢,满脑子都是戏。”“都这样。”嫏伶笑道,“哪回新学了戏来演,不是反反复复琢磨多少遍。只是,你这些天太累了,还是别想了,睡吧。”嬛伶叹道:“我也想睡,可挡不住脑子里冒出那些词曲身段啊,竟好像我是一个看客,看着台上的自己在怎么演。”嫏伶也叹道:“你呀,走火入魔了。”嬛伶忙道:“别说我,改明儿换你,看你入不入魔。”嫏伶往嬛伶身边挤了挤,道:“哎,你睡不着,我跟你商量个正经事。”“什么?”嫏伶道:“这《怜香伴》也演了十二天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咱们这封箱戏,演什么啊?”嬛伶道:“我也愁这个呢。按理,应该反串,讨彩又喜庆。可《怜香伴》这戏正是火的时候,可怎么停下来呢?恐怕换了别个戏,就是反串,也没多少意思了。”嫏伶嘻嘻笑道:“我有个主意,咱们就反串《怜香伴》怎么样?”“啊?”嬛伶疑心自己听错,瞪大了眼睛看嫏伶。嫏伶道:“怕什么?本身是反串,就不求太精,只图个新鲜和吉庆。《怜香伴》这戏是真好,老百姓又爱看,咱们来个反串的,他们可不更欢喜了?再说了,这些日子天天看婳伶和娴伶两个在前面又是拜佛又是盟誓的,我心里都痒痒了。哎,咱们俩反串,也盟一回誓。”嬛伶嘴上笑着道胡闹,心里却松动了。嫏伶伸出手来隔着被子抱住了嬛伶,摇晃着道:“二姐,答应了吧,答应了吧!”嬛伶拖长了声调道:“好——”嫏伶见嬛伶松了口,高兴得翻身躺好,自言自语道:“我都想好了,你演崔笺云,我演曹语花,婳伶最初是学小生的,演范介夫也不用多磨了。至于其他的呢,各自挑一个不应工的行当就行。对了,让姝伶演妖伶的那个丑角,这丫头岁数不大,面子倒不小,总是有些扭捏,演不得洒脱的戏,得磨磨她……”嫏伶轻声说着,嬛伶轻声应着,渐渐地,两个人声音都弱了,不知不觉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嬛伶和嫏伶就把封箱戏反串《怜香伴》的事告诉了众女伶,大家又是惊讶又是兴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嬛伶大声道:“明天《怜香伴》最后一场,然后歇两天,二十五晚上咱们就封箱。你们一会儿定了角色,从今天开始,凡是反串里要新学的地方就要上点心了。虽然百姓们看反串是看热闹,但也得按规矩演,演好了才叫好呢。”众女伶齐声答应了,欢欢喜喜地各自演练开去,嬛伶自和嫏伶、婳伶、娴伶四个在一起互相切磋商议。于是当夜开锣前就挂出水牌,告之众人:《怜香伴》再演两场,腊月二十五晚上倾月班封箱,反串《怜香伴》。

    前来看戏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这杭州城里又是一阵轰动,人人都道这机会太难得。倾月班的《怜香伴》好看,天天看都看不腻,可这倾月班反串的《怜香伴》只演这么一天,纵然等到明年,还不知是不是这出。于是不少看客提前服了定金,要求留下座位,竟有几个有钱的富户为此争执了起来。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