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印证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深处流淌的是北郡谢氏的血脉。

    新朝疆域在不断扩张,新君旧伤复发的频次,也在成倍增长。

    到今日,太医署的医官在太仪殿诊治了整整两个时辰,还未出来。

    消息传到前朝,已经引起不小骚乱。

    **

    雨丝飘落檐下,沉浸在秋雨中的梧凰殿,宛如一座巨大的囚笼。

    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冷殿,亦是禁殿。

    只是寻常冷殿,好歹摆着床榻长案桌椅等物,这座冷殿里,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摆满了灵位,殿中点的烛是白烛,挂的灯笼也是纸糊的白色灯笼。

    中间空地上,则摆着一张竹席。

    席上蜷着一道着单薄雪袍的清瘦身影。

    灯影笼罩出一张极秀丽白皙的面孔,肌如玉,唇似雪,半隐在长睫里的乌眸,像明珠沉入幽潭,明澈而冷。

    教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溺其中。

    “咳。”

    白烛灯影晃了下,卫瑾瑜撑着肘,一点点费力爬起,自混沌中找回一点神识,听殿外内侍的对话声隔窗飘入。

    他手脚皆戴着重铐,随着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些微挪动都有些困难,大多数时候,都只蜷在一个地方不动。

    谢琅可能也要不行了。

    这是卫瑾瑜从内侍寥寥数语中得出的判断。

    他没见过健康明耀的谢琅,但昔日从旁人描述中,隐约能想象昔日的北境军少统帅,筋骨如何强健,体力如何傲人,意气何等风发。

    单枪匹马,可拉得动百石铁弓,于万军丛中斩杀敌虏首级的北境军少统帅,有朝一日,竟会和他一般,因为身体不堪负荷,过劳而亡。

    何其荒唐可笑。

    正如他们这桩荒唐可笑的婚姻一般。

    吱呀一声门响,发出如同某种陈旧乐器的声调,冷殿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秋雨混着泥土气息穿堂而入,满殿白色灯笼都簌簌摇晃起来。

    一道身穿鼠皮披风的人影走了进来,在离竹席半丈的地方站定,掖着手,尖细着声唤了声:“君后。”

    冷宫即使没有多少守卫,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卫瑾瑜没有抬头,冷淡道:“不要如此唤我。”

    对方从善如流。

    “是,三公子。”

    视线往下一扫,不由落到素色广袖下,那被镣铐锁着的纤细手腕上。

    沉重乌黑的铐,紧扣在光洁纤白的腕间,仿佛毒蛇噬咬着某种鲜美可口的食物,接口处,不少地方都磨破了皮,甚至结了痂。这副镣铐,由新君谢琅亲自赐下,据说就是当年新君在昭狱里戴过的那一副,是昭狱镇狱之宝,重数十斤,专用来锁大盗的,长年累月戴着这么副怪物,寻常武夫都绝不会好受,何况这么一个文弱公子。

    真是惹人怜惜呢。

    如此姿容,如此样貌。

    换作寻常人,定要金楼玉阙娇养着,哪里舍得如此折磨。

    可惜,谁让这好好的人身上烙着一个卫字呢。

    卫氏奸猾,上京城破时,掌权者及主要男丁皆逃匿不知所踪,只留下这么一个余孽,新君一面命监察司全国搜捕,一面封此子为君后,关在这冷宫中,冷待磋磨,就是让此子代替整个卫氏,向谢氏满门谢罪。

    “咳。”

    卫瑾瑜抬袖,再度掩唇咳了声,带起一阵锁链撞击声。

    他缓了缓神,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到来人绣着金线的蟒袍袍摆上,这样形制的朱色蟒服,只有内廷总管才有资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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