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有告诉晏琳琅,方才被天道之眼困于九天时,他的确做了个短暂的噩梦。

    神明不会做梦,今日是个例外。

    梦里有呼啸的风雪,昆仑群山如冰冷的巨人矗立,审视他如渺小蝼蚁。

    他孤身而立,脚下有一柄断裂的黑剑,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纤细身影……

    这不是他成神后的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许是这间房过于安逸舒坦,又许是屋内的熏香搅乱了他的心神。

    紫电在耳边怒吼,玄冰已冻住他的半截身躯,似乎要将他的桀骜彻底封存。

    就在此时,一丝柔淡的温暖裹住了他的手掌。那丝微弱的暖意顺着指节攀爬,驱散满身寒气,唤醒了他的神识。

    待他归位醒来,便见那少女正握着他的手坐在床沿,满眼的担忧。

    真是好笑,她担心什么呢?神明又不会死,她那残存的一点灵力输送进来,无异于滴水汇入汪洋,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他笑不出来。殷无渡抬起修竹般匀称霜白的手掌,举至眼前,迎着靡丽的烛火前后照了照,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作为一个未突破天劫的逍遥境女修,她对神明的影响似乎太多了些,这着实不正常。

    殷无渡需得弄明白,这期间,她到底使了些什么手段。

    想着,他下床撩开垂纱,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的摆设,试图找出让他心生梦魇的根源所在。

    满室珠玑灿然,灯影软香,处处彰显一位金枝玉叶的尊贵不凡。

    殷无渡拂袖打开那排鎏金的衣柜,只见无数绫罗仙裙、珠宝首饰整齐排列,款式之多、花样之丰,令人目不暇接。

    他行至最前端,两指挑出一件藕荷色的心衣。

    似是好奇这种没有袖子只有两根吊带的衣物如何穿戴,他将那片少得可怜的布料拎至自己身前比了比,而后索然无味地丢回柜中。

    女人的东西真是奇怪,搞不懂。

    殷无渡隔空拂灭烛火,身形嵌在夜色中,模糊难辨。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须尽快突破白玉京。

    ……

    饮露宫多的是琼楼玉宇。

    晏琳琅另挑了间明亮雅致的暖阁做寝室,点缀神仙锦和灵虚纱,给自己重新做了个柔软舒适的窝,一觉安眠到天亮。

    她下榻先拧一把木鱼代磕,梆梆梆上缴功德,便开始一日的忙碌。

    如今各司空缺职位已基本补上,当务之急是要拨乱反正,废除夜弥天暗中增设的各项苛捐杂税,各处租金商税下调至先前水准。

    仙门百家的赋税制度由来已久。

    随着八百年前最后一个人族皇朝覆灭,刀戈不止,裂土分疆,生民煎熬。

    于是在长达百年的混战中,仙门百家拔地而起,取代皇朝划地而治,自立为王。其中昆仑仙宗巍峨矗立魁首,仙门百家唯其马首是瞻。

    在这个人人以修仙为荣的时代,普通凡人跌落底层,成为了比蝼蚁更不堪的存在。

    有灵气的山水地界全被各家仙门霸占,留下给百姓的都是无人问津的瘦土贫田。黎民百姓不仅要向仙门缴纳地税、田税、定期进贡,遇上妖魔肆虐,天灾频发,请仙门出山还要另交一笔庞大的辛苦费,甚至于各仙门世家强占土地建造劳民伤财的奢靡行宫,以供其下榻消遣。

    仙门各家争夺灵脉,垄断术法灵器,小门派依附其下嗷嗷待哺,每年还要派遣大量弟子入昆仑仙宗、巫宗凤火族这样的仙门大家交流学习,而交流学习自然免不了上贡大笔的束脩灵石……

    这些钱,都得从下层百姓的身上盘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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