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雨连绵,阵阵细腻,落在子惕面容,丝丝沁入心中,犹像那梦里携了幽香的姬笄。
子惕眼中竟是迷朦一片水汽,闭紧了凤眸,犹如掩去的不舍。
“漫路长寻始得果,可怜泪成枯骨思。”
子惕眼见夜空散了云,歇了雨,一轮斑驳明月俨然在天边挂住。
却依然投下清澈华光,竟将那阴黑之地也露在外。
细巧如珠,那便是粒粒沙石,被月华映出来耀光。
子惕怔着眸,扶窗的指骨苍白,骤然若失色。
婳笄与他,注定无法走在一起,纵使心意相通,也苍白无力。
他注定在牢中度过冷漠之苦,注定有缘相见,却无缘相守。
却不能如子惕所愿,教婳笄忘了他。
那是姬笄,是与子惕一般之人,故而,婳笄定会行他所行,做他所做。
婳笄便是如此一人,心怀天下。
一颗柔心之下是一枚七窍的权谋。.
子惕怕婳笄如他所料,也望婳笄如他所料。
他知晓,他于婳笄,那是唯一爱的念想,是婳儿一颗淳如天池的净澈爱。
可婳儿于他,不仅是爱,更是慰心的精神,更是子惕为天下百姓寻来的替代他的希望。
那是他利用婳儿的爱达成他的宏图大志!
“子惕?子惕?”子惕蓦然清醒,内顾无一人左右,便放了手在窗页之上,将其阖上。
回首才见烛泪多积在烛台上,房里滴漏声渐失。
子惕步步向前,似是使了千钧之力,终是伏在桌上。
许久不见动静。
子惕不敢把信留与婳笄,恐惧言辞不对,让姬算瞧出什么来。
子惕思索许久,还是将他忘得干净才好。
原来也无力相守,何苦支撑一份念想?
平白与婳笄添份心痛?
斑驳明月隐了形体在山里,只见一柄镰刀似的卧在山头。
子惕不喜他人近身,早让侍者取了漱用,身上寝衣也无甚用处,只将案上烛灯燃尽。
只消沐浴薰香,着了那青色儒袍,便再不是那桀骜世家。
子惕只要了一盅稀粥,两碟做了精细的桃片糕。
只一人在桌上慢慢用了,又要了火盆,将箱箧里籍子烧烬,收了灰烬放在香囊里裹紧。
侍奴都在房外侍候,只探了头往殿里瞧,便都诧异不已。
都厮觑着在背里切察。
只等了子惕从殿里出来,也不正眼瞧她们,好似青燕掠过一般,在朱红嵌了浮钉的门外消了迹。
子惕直身向前走,眸里尽是寒潭般的深邃,青石铺了的道旁皆是明丽的荣草,既无风也无动静,烈艳而无芬香,一路的苦涩。
子惕到那甚什“契德殿”时,四里一人也无,惟一个细条一般的太监在殿外倚在柱旁打盹。
周遭本安静如斯,突然见门里涌出一队亲卫来,直向子惕,拿枷子往子惕颈上一戴,押着人退在一旁。
只见一人被簇拥着徐徐进了门,挑着小眼看子惕,手把山羊须捋了捋,问道:“那枷里枷的,可是絮州弘璋律?”
子惕看他一身肥油在朱色官服里夹着,只露了一脸的油腥,手里倒抓一柄玉圭。
子惕嫌恶地蹙颤,闭口不说道。
那官遭了冷眼,恨恨的啐了一口水,对亲卫听咐,“此人对天子不敬,于百姓不爱,书通国信件,意欲叛国,押了印,就关在天牢,考后头月处以车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