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他却忘恩负义地抛弃了她,把一切后果都留给弱小的她去独自承受。

    他就是那个该下地狱的薄情郎、陈世美。

    高加林当然不会知道,其实,他在做着这些的时候,还真有一双眼睛,暗暗地关注着他,随他的心情而悲、而喜、而痛不欲生、而肝肠寸断。准确地说,是两双眼睛。

    就在高加林陷入巨大悲痛的时候,德顺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老汉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手里的旱烟锅在夜幕下闪着一明一灭的火星。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老汉终于开了口:

    “娃娃,还想着巧珍哪?”

    “爷爷……”高加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娃娃呀!”德顺爷爷掖了掖衣襟,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也不看高加林,缓慢地问道,“你说,巧珍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怂样,她会怎么想?”

    高加林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德顺老汉几口把剩下的旱烟吸完,将烟锅在桃树旁边的石头上磕了磕,揣回裤腰带上,才面向高加林,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发出炯炯的光。他足足盯着高加林看了一刻钟,才开口说道:

    “我要是巧珍,从此后跟你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高加林一下子愣在当地,他不明白老汉什么意思。

    “扶不起的阿斗”德顺爷爷没留给他喘息的机会,“想想人家女子都为你做了些啥?就为了看你现在这付怂货样?你要是个男子汉,就往起爬,做出些成绩,也不枉人家女子为你白白操了一场心。你看看你现在,像甚哩?好男儿顶天立地,提得起放得下。为了点儿女情长就不活人了?你真叫人看不起。”

    “爷爷,我就是心里难受。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咋走?”

    “听你爸的吧!教书去。你娃就适合干那工作,别的,别思谋了。你还真想当一辈子农民?听他们胡吣哩!真能带领村民发家致富?你才学会几天劳动?以为靠那几天就能成为你在黄土地上刨挖一辈子的资本?别做梦了。要论劳动,任何一个村民站出来,都是你的祖师爷。你还能教他们劳动,带领他们?马上联产到户了,以后就各家做各家的了,谁听你的?谁给你发号施令的机会?你看看如今的高明楼,谁听他的?……”

    “你爸给我说了你的事,让我劝劝你娃娃。现在有这么好个机会,你娃好好把握,一边教书,一边自学考试,而今国家政策不是放开了吗?一旦考试成功,你就成了正式教师,成了公家人。到时候,别说高明楼,就是公社、县上,谁也把你顶替不了。”

    “娃娃,如今党的政策好着哩!之前,我是不知道公社还要叫咱们学校增加教师,以为巧珍说那话就是个人意思,也不知道明楼肯帮这个忙。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劳动。可如今这好的机遇摆在你面前,你咋倒犯起糊涂来了呢?”

    “娃娃,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可要清醒啊!”

    德顺老汉的一席话终于唤醒了高加林,他的内心豁然开朗起来,眼前也一下子亮堂了。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顶,把个大马河川道照得亮如白昼。

    大马河水静静地呜咽,蟋蟀声此起彼伏,河岸的草丛里,不时传出几声蛙鸣。大马河道深处,偶尔有电筒光一晃而过,那是一些年轻的碎脑娃子们下河捕鱼。秋天的夜晚,真的丰富多彩。

    热气散去,大地逐渐冷却下来。早起劳作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高加林和德顺老汉才从桃树底下站起身,各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