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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苔城的黎明按时点燃了那座早已苏醒的城市,伴随着苔城冬日那刺眼的光芒,驱赶着寒冷与阴霾。

    肖未晞挣开了她惺忪的睡眼,又一次伫立在这星河般的世界里,她悄悄地走到宋学津身边问:“嘿,我想问你个问题。”

    宋学津抬起头。

    “就……就是,那这些天我们见到的东西,在我的身体里都会有吧。”

    此刻,他们正在郑湘腓骨的周围,但他们并不能看见腓骨,他们看见了呈细长圆柱状的纤维束像勇士一般驻守在骨骼周围,它们的身上都写满了清晰的纹理和力量的脉络,它们依旧簇拥着生命的活力,依旧宛若整装待发的军人。尽管……尽管那个共济失调的疾病已把它们斫伤得不像样子。

    “都有,都有,要是没有它们,你就是一团死肉,以前那些缺德的事你就不会干了。”

    当他们再次靠近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隐匿于肌肉之间的血管与神经元。在其间缠绕的它有着细长蜿蜒的突起,树突像树的枝叶,轴突像彗星的辫子,它们被编织成了一张错综复杂却有条不紊的网络。它们负责把所有刺激化为电流,让电信号在它们身体的正反两侧飞驰。在两个神经元的交汇之处,它们会刺激产生去甲肾上腺素,然后化为信鸽,携带生物电流跨越那微小却意义重大的间隙,如此循环往复,再交汇进神经的中枢,在刹那产生感知,思想,行动与指令,庇佑它们的主人远离灾害与痛楚。

    肖未晞开怀大笑,这简直太有趣了。在仅有两人的空间里,她的笑十分尴尬,但她可来不及去理会她的尴尬,她将整张脸埋在了胳膊里,她撅起嘴大喊:“嘿!你们认识我吗?你们能听清吗?你们累不累呀?”

    她那滑稽的样子惹得宋学津想要发笑,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并强硬地往自己脸上施加一丝严肃或者漫不经心的神情。“它们可不会说话,倘若它们会说,也绝对不会同你一样多嘴。”

    肖未晞还是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的胳膊,思忖着其间该有怎样别出心裁的世界,“你说它们早晚都得上班吗,它们都不能歇一歇吗?”

    肖未晞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宋学津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它们歇歇,你是要死吗?”

    “宋学津!我可是很严肃的!我一直都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但是从今天起,从今天起我知道了,而且可以说是恍然大悟。我拥有了好多好多东西,我一直以为生命如此的简单,简单到允许我理所当然地抉择活着与死去,理所当然地享受社会上每个人对我的服务。我不再愚蠢了,宋学津,我认识生命了,谢谢你,宋学津,我认识生命了。”

    宋学津笑了,他又想起了几年前他在查尔斯先生面前吟诵的诗歌。“你明白了生命?天呐,我也明白,生命就是承载万物翩跹,缔造沧海无垠的东西嘛!”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肖未晞拍着操作台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只护食的松鼠,那或许是她所听过最文雅的句子了,她却只认为使用这句话诠释生命简直就是对生命的玷污。

    “那少奶奶,你来说,生命是什么?”

    关于生命,宛若乐章,每一寸音符都在她的血液里涌动着。她无法形容她看见了什么,生命是什么,正如她无法形容改变的力量。

    只有她心知肚明,她不是以前那个庸俗、狂妄、自负、叛逆,或者冷漠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