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胡青牛的亲爹不过只是张氏族里的仆人,之后跟着一同被流放至房州,却也一直对老张家总心耿耿。
只不过到了胡青牛这一代便生了变数,自从他娶了本地一个小商贩的女儿,有了些家资后便目中无人,开始看不起同村的张氏族人,这番前恭后倨的做派,连他爹都劝不住。
张仲方看了看孙儿,轻声说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三郎莫要生气。何况如今你已是县吏,他们高攀不起。”
张辰使劲呼出几口浊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论哪个年代,逢高踩低乃是常情。何况本来张家与胡家如今早就没有主仆的名义,加上张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不过是个没落的家族,能让张仲方进家门已经算是胡青牛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了。
张仲方端起茶盅轻轻地喝了口茶,张辰抬头看了看又说道:“翁翁,孙儿定会让咱家以后的门楣比祖上更高。”
张仲方微笑着说道:“老夫拭目以待。不过你此后啊,好生做事的同时,也莫要荒废了读书,尤其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可以仔细研读一下,对你有莫大的裨益,记住了吗?”
“是,孙儿记下了。”张辰轻轻叹气,深知虽然张家不能参加科举,但祖父唯一的执念还是读书二字,到底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以后家里的事务,我会替你多料理,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待你娶了贤妻,这家里便交与她。”
“是。”
“切莫作奸犯科,切莫坠了张家的名声,记下了吗?”
张辰听着张仲方语重心长地说个没完,反倒是很享受,这是最宝贵的亲情,让人十分温暖。
直到张仲方说得实在是没话说了,才放过了张辰,让他领着妹妹和虎子去睡觉。
“三哥,被子里好暖和啊。”柳娘身上盖着麻布被子,只露出个小脑袋。
张辰捏了捏柳娘的鼻子笑道:“这么大个人了,却还想跟三哥睡。你瞧瞧虎子多懂事,自个儿睡耳房去了。”
“新屋里头,有些怕......”
柳娘一说怕,张辰感觉自己的心揪了一下。
好像在记忆里,柳娘从小一直就是自己睡觉,这年头的大人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小小的孩子会不会害怕这件事。
当然,最主要的是重男轻女的观念始终根深蒂固,以前家里一直对这个小女儿不管不问,连祖父也不例外,直到父兄相继去世才对柳娘多关心了些。
柳娘能健健康康地长到八岁,真是不容易啊。
“那便跟三哥一起睡,睡到九岁可好?”
柳娘笑得牙不见牙,只要能让三哥陪着睡就好。
只是可爱的柳娘不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就九岁了......
与此同时,张仲方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后,却撩开袍子撇开木杖,颤巍巍地双膝跪下,面前的书案上赫然是几道刚刚摆上的牌位。
“大宋熙宁元年六月,不孝男仲方诚告大父、先父。今仲方离却亲族徙居竹山县,以期孙辈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赎我张家之名,复我张家之业。三十年来,我张氏始终不得奉祀列祖列宗于华阴宗祠,此举大悖人伦,却是无奈至极,望大父、先父在天之灵护佑仲方之孙辰,他日必定为我张氏光耀门楣,重立宗祠......”
说完后,张仲方压抑的呜咽声忍不住传了出来。
被流放到房州这么多年,根子却一直在陕西华阴老家,不论张仲方将来在哪里故去,他的魂灵飘去的方向,却永远只有一个!故土难离啊!
张仲方哭够了,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