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低头沉默了下来,但很快又缓缓而道:“这些年来,秋霜时常接济于你,或多或少也算替我做了一些补偿。只是有一件事,朝岁啊,你应该要清楚。”

    老者抬目望去,粗壮的手指不断在桌上敲着,发出了沉重平稳的声音,“人生在地上,当先看脚下是否平整,而非贪念远山秀色。”

    朝岁没有预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间怔住了。

    孟余又以低沉的语气,颇有些训斥的意味道:“你未读过几年书,或许不知道有一句话是,非分之物,勿生妄念。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宽阔的大堂内没有其余人影,那些奉茶伺候的仆人早已经被孟余示意下去。

    这一番话交谈完后,堂内很安静,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庭院外栽种的那一大片竹林倒是在秋风中轻轻摇晃,飘进来了一些竹叶。

    朝岁将那漆器木盒往前推了一些,挑起的眉毛慢慢舒展,神情已是恢复平静,说道:“您误会了,我没有那种想法,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还钱,另外——”

    朝岁又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是拿雍槿所给的雇钱在钱庄里所换出来的交子,能在宋国境内八十一府流通。

    “之前多蒙孟家接济,这五百两或有不足,但余下的我很快会补上。”

    孟余眼中生出一抹意外之色,原本要拿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衙门俸禄他一清二楚,就算是验再多的死尸都不可能赚够五百两,而朝家又早早就没落了,并未留下什么像样的家产。

    朝岁此人亦不过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才华资质心性俱都比不上其兄长朝元。

    那他又是从哪儿赚来的五百两?

    朝岁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些不解,您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缺钱之人,又不像贪图权势,为何非要让她改嫁。”

    “只是因为徐家?”

    孟余脸上的皱纹像是沟壑,在大堂内不太明亮的光线下照出了阴影,缓缓说道:“不,是因为徐少元。”

    “为何?”朝岁继续问道。

    二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

    很快,这位已近古稀的老者慨然一叹,目光悠悠望向远处,脸上露出了无比缅怀之色。

    “年轻时,我不甘心家境贫寒,生来只能在大户里当短工,又或是去租一亩贫瘠田地,当一个食不果腹的佃户,便离开了知远县去外闯荡。”

    “车夫,摊贩,酒楼小厮,几乎各行各当我都做过,也靠着一股机灵劲和拼死的劲头攒下了些银钱,后来去做起了游商的生意。”

    “可是你应该知晓,外面的世道并非像这县里那般安稳,就像桌案上的这杯茶——”

    孟余举起茶杯,轻嗅着淡淡的茶香,感慨而道:“寒山清茗,其茶叶一年一期,须从临江府外的苦寒大山的千丈峭壁上采来,采完后又需横跨两府之地,躲避那些流匪追剿,一路坎坷方能抵达原武。”

    “我第一次倒卖伞具时便赔了一半家底,后来渐渐有了起色,也做起了这倒茶的行当,却在归途上遇到了一伙流匪。”

    “我那时气力极大,身强体壮,乡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但即便如此又如何能是那些搏命之徒的对手?”

    “商队里一共有十几人,他们将男的都杀了,头砍下来在树上挂成了一排,女的都用铁链锁住了手脚,拖到狗笼里锁着。”

    “最后,那匪首拿着马刀向我冷冷走来,要将我的头砍下来。”

    孟余眼中唏嘘,脸上沟壑纵容,似银钩般的眉头蹙起又放下,“那一日我害怕极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哭着求饶,让他放过我。”

    “但那些流匪杀人无数,又岂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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