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他居然还记得。

    谢镜辞这才挑眉收了刀,心里莫名高兴,毫不掩饰眼底加深的笑意:“你觉得呢?”

    裴渡竭力从地上坐起身子,让自己不至于始终保持那样屈辱且狼狈的姿势。

    只不过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便引得伤口再度开裂,血肉与骨髓里尽是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咬着牙没出声。

    她是来退婚的,裴渡对此心知肚明。

    他筋脉尽断、魔气入体,不但连最为基本的灵力都无法感知,身体还千疮百孔,成了遍布伤疾的废人,若说行动起来,怕是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更何况……对于家族而言,他已成了弃之如敝履的废棋,自此以后再无依仗。

    实在难堪。

    今日的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却也早有预兆。

    裴渡原以为自己能习惯所有人冷嘲热讽的视线,可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她见到自己这般模样。

    耻辱、羞赧、想要狼狈逃开的窘迫与慌乱,所有情绪都被无限放大,织成细密逼仄的网,让他无路可逃,心口阵阵发闷。

    ——他暗自倾慕谢小姐许多年,这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很久很久了,只有裴渡自己知道,把它认认真真藏在心里。

    说来讽刺,他日夜盼她苏醒,如今谢镜辞终于睁了眼,却正撞上他最为不堪的时候。

    裴渡心里固然酸涩,可无论如何,她能醒来,那便是叫人高兴的事情。更何况如今的自己成了累赘,哪能不知廉耻地高攀,被退婚也是理所当然。

    像是一场让他欣喜若狂的美梦,忽然就断了,难过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而对于包括谢镜辞在内的其他所有人来说,这桩被他放在心口视若珍宝的婚约,都是无足轻重。

    “在下指骨已断,无法下笔。”

    这段话说得艰难,他始终垂着头不去看她,右腿微微一动,将暴露在外的皮肤藏进衣衫里头:“退婚书上……只能按指画押。”

    这个动作虽然微小,在四下寂静的夜色里,布料间的摩擦还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响音。

    谢镜辞听见声音,斜着眼飞快一瞟,在明白他的意图后抿了唇,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

    这真不能怪她。裴渡向来肃肃如松下风,一副高不可攀的正经模样,和这种委委屈屈羞羞怯怯的小动作完全不沾边。

    原来裴小少爷也会因为露了腿,而觉得不好意思。

    裴渡意识到她在笑他。

    这笑声仿佛带了灼热温度,烙在耳朵上,惹出难忍的烫与涩。

    他不愿在倾慕的姑娘眼里,变成一出遭人嫌弃的笑话。

    他不敢抬头,心脏狂跳如鼓擂,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恍惚之间,听见谢镜辞的声音:“喂,裴渡。”

    仍是同往常那样懒洋洋的语气,张扬得毫无道理。

    裴渡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每发出一个字,胸腔都痛苦得有如撕裂。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应了一声:“嗯。”

    云京谢家,与他隔了天堑之距,今夜一别,恐怕再也无法与谢小姐相见。

    能同她多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好的。

    纤细的影子更近了一些。

    在蔓延的血雾里,裴渡闻见姑娘身上的檀香。

    他紧张得不知所措,谢镜辞却问得慢条斯理,恍若置身事外,悠悠对他说:“你想要的,难道只有一张退婚书?”

    裴渡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等他抬头,便听她继续道:“比如——”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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