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山固然位高权重,深得天子信重,但是再怎么说,他们父子都是蛮夷出身,身负皇恩方能手握大权。

    安禄山要造反的风声时不时传入长安,一而再再而三,皇帝耳边或多或少也听见一些,否则不至于着急上火想用联姻拴住安禄山。

    那时候,为了躲避这桩婚事,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人家着急为闺女物色婚事,匆匆许配。

    兴许是得人提醒,鸡飞狗跳之后,皇帝终于想起冷宫里长大的孙女。

    就这样,李漓被封为荣义郡主,赐婚安庆宗,一夕之间成为这桩婚事的主角。

    京城权贵松了口气,纷纷都说荣义郡主命好,哪怕父亲被废,还能风风光光出嫁,以安庆宗父亲在大唐的地位,往后妻随夫荣,定然前程无量。

    可只有谢长安知道,离宫的前一晚,李漓抱着她哭了整夜。

    李漓自然是不想嫁的,她前半生和谢长安一样被困在深宫,渴望看见高墙之外的天空,可当这一日来临时,她却知道,从此自己的命运也许比在冷宫更加莫测。

    安庆宗娶了郡主也没有阻拦安禄山造反的步伐,两人成婚不久,安禄山就在范阳宣告起兵,朝廷兵马节节败退,消息传到长安城,早年英明的皇帝陛下在日复一日的享乐与自满中已然失去曾经引以为傲的判断力,昏头转向与恼羞成怒交错之下,他选择了最容易发泄愤怒的途经。

    杀人。

    安庆宗和李漓都被赐死——即使他们的死,无法改变安禄山冲向长安城的决心,甚至让皇帝失去了唯一的“人质”。

    当安禄山造反的消息传来,谢长安就知道安庆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那时她还心存一丝侥幸,觉得好友李漓再怎么也姓李而非姓安,造反与她毫无干系,天子也许会看在她自幼坎坷身世曲折的份上饶她一命。

    却未曾想——

    “我还是太天真了。”谢长安忽然道。

    小郑:“什么?”

    谢长安喃喃道:“天子一怒之下,随手一挥,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哪怕她是无辜的,哪怕她自己也不想嫁给安庆宗,哪怕她对战局根本毫无影响!”

    那过去十多年相伴的时光,李漓的喜怒哀乐,就此灰飞烟灭。

    无数个夏夜里,李漓知道她怕热,特意挪了自己的冰块份例过来,又年年亲手做了避虫香囊给她,冬天时还把自己的香膏偷偷分给谢长安,让她免于手脚冻伤。

    李漓处境尴尬艰难,虽不必如寻常宫女一般起早贪黑,可宫中大多退避三舍,不敢与她往来,唯独谢长安不曾避嫌,常常帮她栽花种草,干些活计。

    本以为两人的日子就这么平静枯燥过下去,谁能料到关系国运前程的大事,也能将李漓牵扯进去呢?

    这桩婚事从定下来就显得不祥,但谢长安心里仍旧希望前半生悲苦的李漓能遇见如意郎君,从此岁月静好美满,不承想对方刚走出深宫,转眼却被自己的至亲赐死。

    由头到尾,没有人关心李漓的生死,她于上位者而言,不过是一个适时能拿出来联姻的工具,又是一个适时能泄愤的物件。

    谢长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明明已经是随波逐流的小人物,明明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没有那么重要,可她为什么除了难过,还会那样翻腾不甘?

    谢长安知道,那是自己对挚友命运的愤懑,更是对操弄之人的恨意。

    “有这样的皇帝,合该天下大乱!”

    小郑大惊失色:“谢姐姐,我知你与荣义郡主交情深厚,可这番话实在大逆不道,切莫再说了!”

    谢长安闭了闭眼,怒与恨被埋在内心更深处,面上却逐渐冷静下来。

    “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消息,出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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