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你这个乡巴佬,就知道你猪嘴里就吐不出个象牙!”话虽如此,其实黑田似也有同感。先生的法帖,字里行间透出的婉媚之气,像女妖,像……。

    “像文子妈妈。”黑田透明的鼻翼一阵翕动。这句话他是在肚子里说给自己听的。

    高桥君望着远方,“前几天,几位大人物又来造访先生了,听说是给川端康成先生家新落成的书斋请字,福田赳夫和岸信介先生也一同来访。”高桥嘴里嚼着根草茎。“我听川端先生说过,说咱家先生的书法:‘舒朗如名士高卧’。我到不服气,咱家先生的字难道不比他伊豆舞女的‘薰子’还美啊?”

    这俩小子哪里懂,胡兰成的字,貌似女人女气的窈窕婉约,实则魏碑之风、金石之气力透纸背。

    恍如隔世的多摩川啊。

    在胡兰成倾力教授下,二人如饥似渴地吸汲中华文化的精髓。根据各自其所擅长,胡先生令高桥专攻金石篆刻,而让黑田专攻书法。黑田永远忘不了,那些日子里,可真是不分夏署冬寒,日复一日地临帖龙门二十品及王羲之等书法大神们的繁如烟海的法帖。

    “先生曾说,《兰亭序》真迹还在。”黑田脱口说道。多摩川的天空蔚蓝如洗,满坡的野花星星点点,草香如熏。

    “在哪儿呢?”高桥把草茎嚼进嘴里。“你说,那宝贝会不会就在先生手里呢?”高桥兴奋地一骨碌身爬起,他双眼放光,俯视着黑田。“听说先生过去可是个大人物哩。”

    “怎么?你还想‘萧翼赚兰亭’呀?”黑田冷笑道,“那是人家中国的国宝,怎么会到日本。做梦吧!”

    那时的黑田的确做梦也想不到,山口组自成立百年以来,居然一直深藏了如此惊天的野心。他更加不会想到,自己后半生的使命,也将全部交代在这幅遗存近两千年,而且注定已发黄、发霉甚至早已灰飞烟灭的一条蚕绢纸之上。

    可是如今,他完全可以确定,山口组百年的梦想,就要实现。

    胡兰成这个人自称“荡子”,一身浪迹天涯,却始终丢不下绍兴人的天性,动辄喜欢咪两口老酒。绝的是,往往在不胜酒力之后的随意挥毫,倒反而常常成就佳作,被那个时代的日本名流趋之若鹜,奉为上品。

    “找到老佛爷,就找到了《兰亭序》。”胡兰成在某次“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后,对黑田“失言”道。

    “老佛爷?是那位慈禧老佛爷吗?”

    “不,不……她算什么?”胡兰成修长的手指剥着盐水毛豆,小脑袋拨浪鼓似地直摇。胡兰成对日本人最为不屑的就是,那些日本老爷们儿,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居然没几样像样子的下酒菜,到不如绍兴乡下。

    “周弗海,老佛爷。晓得伐?”胡兰成捏着皂木筷子,把酒杯敲的当当响。

    “周弗海?他在日本吗?还是在中国大陆?”黑田急切询问。

    “早就翘辫子啦。”胡兰成瞪着一对儿通红的眼珠子。黑田没敢再多嘴问。

    没过多久,高桥因私自翻弄先生家内室的物件,被师娘佘爱珍碰个正着儿。没办法,高桥被逐出师门。

    “到黑龙会去!”高桥鼓着血红的眼对唯一给他送行的黑田嘶吼到。

    “混蛋!”黑田抡起手臂,给了高桥重重一巴掌。

    从此,两人天各一方。

    “高桥君。”黑田喉咙堵得慌。大巴车内堆满了私货包裹,乘客却没有几个。几个月前,神差鬼使般,黑田与高桥被安排在上海接头。虽然这么些年,二人各为其主,完全不在一个道儿上,但黑田的内心对这次重逢还是颇为期待,毕竟,他孤独一人,蹲守中国大陆将近二十年啊。

    高桥与黑田终于相见,高桥一句“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话音还未落,黑田的肩膀上就挨了他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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