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接受检查,顺便可加油、打尖。向北远远的,南京长江大桥上的灯火宛如一条巨龙,蜿蜒伸向黑魆魆的长江北岸。车下,几名带着红袖章、操一口苏北口音的男人大声地吆喝乘客都下车。一到车下,黑田也像中国男人一样,急吼吼地摸出一根香烟,背风点着,一群男人缩头缩脑地使劲儿地抽将起来。

    他脑子里全被高桥占满了。

    “黑田君,我碰见了一个阴魂。”有一次,两个人参观上海博物馆时,高桥冷不丁对黑田说道。中国历代玺印馆在博物馆的三层,这里的每一件珍品,大概都认得高桥这张面孔。

    “你老婆不是死好多年了吗?”黑田到是没见过高桥夫人,只是听他常说自己的老婆如何漂亮,还百依百顺的如何听话。“怎么,她到今天还是离不开你呀?”黑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种玩笑不但过分,还把他自己吓了个冷颤。

    “别胡说,是真的。”高桥眼睛盯着展柜里的一件西汉河间玉玺。玉玺的下方陈列着一枚深褐色的封泥,这枚封泥的包浆含蓄温润,通体幽幽地透出穿越时空的光泽。

    “我碰见田冈满了。”高桥抬头盯着黑田。

    “你胡说什么呢?”黑田的眼光快速转向展柜。展柜玻璃中,黑田比高桥反高出一个肩膀。“他早死了!再说你又不认识他,过去也从来没见过,对吧?”

    高桥诡异的小眼睛盯着黑田,“到底是田冈一雄的亲生儿子,他那张脸在日本谁人不识、谁人不晓呀?”他绕过黑田的身后,两步走到右边的展柜前,他饶有兴趣地弓下腰,低头仔细观看另一枚西汉扬州刺史印。

    “当年高仓健大哥主演《山口组三代目》,以及《日本的首领》,作为制作人的田冈满也是风头出尽呵。”过了足有五分钟,高桥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沉默中的黑田是不会先开口的。

    黑田还是一言未发。

    “对了,他应该算是你哥哥吧?”高桥撇了撇嘴,“长得可真够丑的,哪像田冈文子亲生的呀?”

    “闭嘴!高桥君,你说的太多了吧?”黑田冷冷瞪了高桥一眼,一转身,径直走出展厅。一会儿,高桥撵上黑田,两人默默地走在人民公园的碎石小路上。

    “在哪碰见他的?”黑田努力按捺着激动。

    “青岛!”

    “青岛?”

    “对,青岛。上月,我又去参观了琅琊台,谁想到在刻石前,冷不丁碰见了。”

    “秦始皇的那块儿《琅琊台刻石》吗?”

    “是啊,李斯的神品。”

    “确定吗?”

    “不敢说百分百,也八九不离十吧。”高桥快走几步,跟上黑田。“他不像老早啦,人很邋遢,裤脚管卷到膝盖,半旧皮鞋,脚上没穿袜子。要不是他正好摘下那副乡下老汉戴的茶色石头镜,我怎么能想到是他呀!”

    “他几个人?”

    “没见什么跟从。”

    出了人民公园,两人沿着西藏中路继续朝北走。

    “我在后面跟踪了田冈满一段路。在‘徐福殿’,他好像察觉了。他取下眼镜,默默地直视我有几秒钟,然后又慢慢把石头镜戴回去,满不在乎地沿着游览线路继续参观。”

    黑田没接茬儿。

    “我赶紧溜了。”高桥低下头避开了黑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