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建坤一儿一女,都在西安城里成家立业。其实,他对打理农家乐的营生也不是多么上心。城里有个户外装备商店,在他家门口挂了块“三哥营地”的木头牌子,他还嫌木乱。老婆说他“瓜怂”,他哼哼道,“这能长得了?”

    眼看过了中伏,这都到了阳历8月下旬了,老卫操心着这阴阳怪气的天,盘算着赶紧上青华山的沟下摘些“八月炸”。青华山高高耸立在皇峪寺村西北方向,有5华里的山路要走哩。

    “咱马教授就稀罕这“八月炸”,老卫瓮声瓮气对刘爱多咕哝道。

    “就是,眼看快出伏咧,”爱多细声应着,“你给咱顺道在土地梁上看看,有没有早熟的野猕猴桃采摘些,熟过的不要,不好放,人家马教授最喜欢这,嫑看不值钱,上海人可稀罕哩。”刘爱多撩了撩额前的刘海,“山核桃、五味子啥的,捎带也弄些。”

    “嗯。”

    马建设教授,是他们家十几年的老租住户。每年的清明一过,马教授赶着盛开的桃花准时从上海来到皇峪寺村,别家不去,端直就住老卫家,这一呆就一直要到8月底才回,就像山里面的杜鹃鸟,春来秋走。老卫家在村子里面算是小门小户,没啥势力。这卫家两口子对马教授怀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尊重,甚至自豪。

    “这都7点多咧,咋还莫见马教授起来。苞茬稀饭在大铁锅里闷了一夜,我才把柴火熄咧。”刘爱多朝西屋瞟了眼。碎花窗帘齐齐挂着,就掀了脚。

    山民对做学问的人自来崇拜,并且每年一笔的固定收入,多也不多,但村子里谁看着不眼热那是假的。

    可是,自打那一天后,刘爱多巴不得马教授别再来他们家了。

    那是去年秋,马教授再过几天就回上海。那天早上他喝完粥后,他说是要上一趟白石峪,拜访阎福寺的宽渡法师。老卫建议说,阎福寺在山下边,真不如过几天下山赶火车时顺道一看,省去多少劳累。马教授没听,说是隔天回山上。可是,他当天傍晚天刚擦黑就急火火地赶了回来,进了院子,瞥了一眼刘爱多,莫吱声,刘爱多问吃饭不,他好像没听见似的,一头冲进西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那天老卫给村里人过事帮忙,刘爱多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也不方便敲门去问东问西。马教授一直闷到第二天晌午,他人还在屋内,嗓子就冲院子喊起来,说是暂时不回上海了。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刘爱多寻思着。那金丝边眼镜的后面,躲躲藏藏地猫着啥哩?虽然后面人家马教授还是爱说爱笑的,但刘爱多心头的惴惴不安与日俱增,这种不安渐渐成了她的心病,甚至发展成了恐慌。

    今年过了“龙抬头”,爱多心里头期盼马教授最好有别的啥事给耽搁了,没空来西安,也就来不成皇峪寺村。可是,满山的杏花还没落,马教授依然如期而至。

    这种感觉,她没有对老卫说过。可是总藏在心里也不是事儿,那种无名的恐慌越来越强烈,快憋的爆炸了。

    “马老师可能还睡着呢,昨天他又去了一趟阎福寺。”

    “这马教授真能行,六十多岁岁的人了,走山路小伙子到撵不上”,刘爱多手里掂着把老豆角,心不在焉地应道。想到马教授就要走了,刘爱多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

    这皇峪寺村,沿着金沙河溪流,零零落落散居着十七户人家。由于村子从南到北,存在着三个天然高差颇大的台地,村子就被自然分为下营、中营和上营。

    卫建坤家在下营的最北。他家的南面,下营与中营之间,隔着一大片老栗子树林。老卫站在院子里,放眼看去,眼见南边翠微山的山梁上,飘飘荡荡的薄雾忽聚忽散,时升时降。西墙外的青华山,这时到还显得格外的葱郁。土地梁的山坡两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脊油松,绿的发黑。老卫自打去年过了60周岁,就很少满山满沟地出去胡转了。采摘野山果子的营生,尤其是撅挖名贵药材,政府现在管得严着很。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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