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脾。

    来。

    再次回到长安的道路,更加漫长和曲折,需要不世的功业,也要不朽的文采。令狐楚二十六岁在长安中进士,之后回到河东,长期在河东幕府任书记,一直到三十六岁,那一年河东节度使急病而卒,没有遗表,节度大位悬空,军士主张纷纭,意欲哗变,河东治则六合回转,河东乱则九州大乱。危急时刻,令狐楚在军士胁迫之下,刀刃环伺之中,代为草拟了致圣人的遗表,推举行军司马继任河东节度使,其后他将遗表向三军读示,粗鲁的军士们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令狐楚一表定河东,河东安定了下来,回纥和河北三镇也安定了下来。令狐楚从此进入了长安的视野,论者认为,令狐楚文雄于边,一方不足以聘用。九年后,令狐楚入长安,担任右拾遗,又过了九年,令狐楚成为宰相。

    大唐固然不缺文采,但功业自古难求,不过事情的发展与变化有时也是很快的,比如新皇改元,当你不在长安,你要等待的只能是时变。刘禹锡一等就是二十三年,话说“永贞革新”在大唐开了两个恶例,一是官员不问民所疾苦而先结朋党,二是新天子不用旧人。宪宗不用梦刘禹锡,穆宗也不用刘禹锡,敬宗还是不用刘禹锡,直至宝历二年冬,文宗即位,刘禹锡方得天子想起,奉调回京,他在扬州与白居易相遇,他感慨万千,又满怀希望,写下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更多的人一旦离开长安,但不能再回到长安,李商隐三入秘书省,都不长久,一生流连在藩镇幕府之间,撰写公文,他把家安在了长安的郊县樊南,却没有在家里待太长的时间。有些人离开长安,就是诀别,柳宗元不曾回到长安,杨贵妃也不曾回到长安。还有那些女子,他们注定也不曾回到长安,琵琶女不曾回到长安,舞伎桃叶后来在吴地成名,但是盛年早逝,她曾经试图摆脱乐籍,与长安产生关联,但是她的努力又是那么的仓促与不可言说。

    道路与遇见。

    他们在长安相聚,他们离开长安,经历漫长的岁月,还有沸腾的历史,他们再次回到长安或者不曾回到长安,这便是他们的长安道。在这条颠沛起浮的道路上,有白居易、韩愈这些千年的名士,他们当世的时候已经成名,我们在永贞革新、刺武相案、雪夜入蔡这些回转天地的时刻中,看到他们的勇敢与担当,有当世的股肱大臣,比如令狐楚、裴度,我们在白刃执笔、征讨淮西、甘露事变等藩镇与长安的政变中,看到他们的底线和无畏。

    长安道上,不只有光芒万丈的名士,还有一些不是那么耀眼夺目的人,在当时和现在,但是他们来过,他们也写过很多诗,但是他们被神仙般的诗人们完美地遮蔽了,他们只是出现在一个公案里,或者只有一段谈资,流传下来的只有一首诗或者一句诗,但当我们打开那段历史,还原出当时的人和事,那些欢宴和行迹,他们就在那里,为了生存和爱情,为了长安和良人,他们做着卓绝的努力,他们离别,伤心和死去。长安道上,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并不写诗,有人把他们写进了诗文里,华阳观里的女冠,燕地的乐伎,她们或者明媚,或者窈窕,穿越正史,发出微光,他们来往于长安道上的身影,折射进了诗文。

    这一切,青年李商隐有时是遇见者,有时候是听闻者,有时候是见证者,有时候是参与者,有时候是书写者,他书写和记取事件,从而介入,他也因此成为事件的一部分,这一切,只道是诗人个人的青春浮沉,终成为大唐的不朽波澜。今天,我们复写和展阅,我们也是那长安道上归去来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