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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不韦“诺”了一声,跟上芈宸。
芈宸故意放缓脚步,等到吕不韦身位比他前了半个,他按照吕不韦的步伐幅度、速率,调整步伐到和吕不韦行动一致。
两人沉默着走出前殿范围,芈宸低头望着洒扫干净的白石地,轻声道:
“有人给我打了招呼,叫我今日让伱颜面扫地。”
吕不韦也望着地面,看着自己脚上穿的官靴登云履,黑色绸缎的履面光滑细密,能卖一千四百钱。
而咸阳今时,一石米三十钱,一双登云履就是四十六石余米。
一个成年男人一年食米十八石,一双登云履够一个成年男人吃两年零七个月有余。
“谁。”秦国相邦没有抬头。
他的语气、语音、语调,都极为自然,和先前回应的“诺”声如出一辙。
“这你就别问了。”芈宸好心劝说。
“是太后,还是王上。”吕不韦不听劝阻。
芈宸脚上的黑色登云履踩住白石地,拉住多走一步的吕不韦: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就要步历代秦国相邦后尘?”
吕不韦回首,高突的颧骨让芈宸有些陌生,芈宸习惯了圆润脸庞的吕不韦。
任由手臂为芈宸拉着,吕不韦摇摇头:
“我不想死,但若真要死,我想死个明白。”
芈宸眉宇怒意浮现,凑进半步,低声吼道:
“那宸就告诉你,两人都想让你颜面扫地,你太招摇了些!”
吕不韦轻笑:
“呵,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求个真。”
芈宸冷哼一声:
“你朝会要献治水谏言,上面都知道,死而复生的那位也知道!
“谏言不成,可你的话说出来,这就成了,对得起韩国那位了。
“这不是病了吗?老老实实在府上待几日,单独呈个奏章,认个错也就是了。
“王上还是宠你的,没让我有说话的机会,给你留着面子呢。”
吕不韦稍稍偏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那关中怎么办?就让它继续发着水患,白毛地连年增长?”
芈宸怒意大盛,再近一步,几乎是贴在吕不韦身上:
“事情已经予若观火!(注1)
“关中就是走水大旱的地方,哪年不死个上万人?可这死的上万人中有你吕氏之人?
“关中地终年渍水,久湿成卤,地皮浸出白花花的盐粒。
“夏秋一片汪洋,冬春白尘蔽日,种五谷不出一苗,野草蓬蒿芦苇却生得莽莽连天。
“这等白毛地毁坏毗邻良田,欲治回,下三五年苦功也不得行,面积越来越大,可这扩散的白毛地是你吕不韦的封地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死三五千人上万人,是个数字,就算死上十万人,那也是个数字!
“这是天意,你挡不住!”
吕不韦低头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
芈宸近距离看,越发能看出这张脸的瘦削,越发对这张脸感到陌生。
“我想试着挡挡看。”秦国相邦平静笑道。
芈宸一把推开,连退两步,迅速拉开距离,面容隐现悲凉:
“你我十年固交,豁出去,我再劝你一次。
“秦国历代相邦难有善终,商鞅、甘茂、范雎莫不如是。
“为甚?因为尔等太想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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