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朦胧的光线里,他看见了一双很美的眼睛,形似柳叶,清淡秀雅,眼神宁静如水。

    他像置身沙海中的旅人,于漫漫黄沙中骤然望见一汪清泉。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作宫婢打扮,可繁复的衣料图纹与髻上名贵的朱钗昭示着她的身份并不一般。

    “还能坚持么?”他听见她问。

    祁溪比她高出不少,陈照夜需用些力气才能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少年身上散发着清浅的杜若香,几撮毛绒绒的碎发碰到了她的脖颈。

    “嗯。”声音带着软绵绵的鼻音。

    陈照夜替他擦掉汗水,从随身小囊里取了一粒人参丸塞到他口中。

    “祁公子且再等等。”

    陌生宫女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祁溪强撑身体,决定再跪下去——连四皇子都不愿意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毫无由来地相信这名与他素昧平生的宫女肯帮忙。

    他继续跪着,等着,直至暮色四合,风中的炎热再度被凉意取代,逐渐灰暗下去的天色里,忽而摇曳起两排金红色的宫灯。

    由四名宫人引路,与贵妃娘娘缓步走来的,正是成帝。

    “好端端的,怎么跪在这里?”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成帝本就疼爱祁溪,见他原本饱满的脸颊瘦下去一圈,不禁心疼,“是被太傅责罚了?快快起来。”

    “陛下!”倔强的少年仰起脸,却不肯动。

    陈照夜站在贵妃身后,看着祁溪嗓音沙哑地替父申辩,思路清晰,有理有据。成帝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叹了口气。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朕会再令人好好查一查的。”

    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有成帝一句话,刑部尚书不敢怠慢,很快查出是有人栽赃陷害。定国公被放回,成帝还特意请太医去祁府医治。

    “跪下!”

    当夜,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的宣贵妃破天荒令她罚跪中庭,任谁求情都没有用。

    “姑姑,姑姑,您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毛尖心疼地摇晃她的胳膊,“娘娘一向最疼您了,您快去跟她说几句软话呀!”

    “不必。”她摇头,“是我一时冲动,险些给娘娘招来麻烦,以后再不会了。”

    她这颗被宫闱生活打磨得圆滑坚硬的心本不该再受到任何情绪的干扰,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促使她甘愿冒那样大的风险,去帮助一位毫无牵扯的陌生人。

    再不能这样了,她心想,以后若遇到祁小公子,得避开。

    可种子落进地里,已经生根发芽。

    祁小公子打听到她的名字,开始往青芜宫里送信。

    她刻意回避,热心的白毫却替她把信都攒下来,好好地收在一只精致的嵌绿松石小铁盒里。

    ————

    夜晚,陈照夜从床榻下翻出那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里面的信笺由于历时已久,纸张已经泛黄。

    明日就是卫茉迁宫的日子。

    她有点纠结,要不要把这东西继续带着。最保险是烧掉,可这是她唯一剩下的、与过往有关的东西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她连忙将铁盒塞到床下。

    “是你啊,可想清楚了?”陈照夜侧过身,让外面的陈碧珠进来。

    陈碧珠今夜出人意料的沉默。她看看陈照夜,又咬咬嘴唇,憋了半天才开口道:“阿姐,我不跟你去了。”

    “你要留在姜嫔这里?”

    “是。”陈碧珠垂头丧气,余光瞥向姐姐,希望她能主动挽留。

    “也好。”陈照夜尊重她的决定,“你想清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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