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虽有言在先,可这趟我也不想白来。既然道长曾为我卜算过,我想知道,我的命诗为何?道长当年给我父的,又是哪一部分?”

    玄微道长闻言,终于缓缓睁开了微阖的双眼。他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笔,写下了四行字。

    笔落,才终于从蒲团上缓缓站起,转身与姜澂鱼对面而立。

    借着烛光,可以看清这位玄微道长长须皆白,头戴芙蓉冠,身披鹤氅,鹤发松姿,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之态。

    他再次微叹一声,而后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姜澂鱼,目光渐深,仿佛在看她,又仿佛不是在看她。

    纸上字迹未干,有墨微微洇出,只见上面写着:

    游鱼从水,往渡得船。

    澧泉为饮,梧木为栖。

    有萧之后,将育于姜。[注1]

    鸾凤归位,所愿必遂。

    有萧之后,将育于姜!

    ——是说她萧妤,将重生在姜家吗?!

    空旷的后殿顿时落针可闻,只有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响彻在这方天地间。

    荣国公当年或许没有拿到后半阙,但眼前的玄微道长,却从一开始就是知晓的!

    在他面前,她早已是没有秘密可言。

    姜澂鱼僵立在原地,瞳孔紧缩,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拿着纸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玄微道长一开始口中所说的故人,其实是她,萧妤!

    她抬眸,眼神如出鞘利剑,直直望向季玄微!

    玄微道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依旧眉眼淡然,并没有因她的眼神冒犯而感到不悦。

    “女君不必忧心,当年荣国公只拿到了前半段。”

    闻言,姜澂鱼攥紧的手才稍微松弛了些,松开时手中的纸张都被她攥得发皱。

    她走到神像前,将手中皱巴的纸张抻平,而后伸向案前常年供着的灯烛,蹭得一下,火苗瞬间将这张薄纸吞噬,连同纸上的秘密一并消失殆尽。

    “道长之前说,命诗只给本人或者至亲知晓,是也不是?”

    “是。”

    她继续追问:“即使是皇帝?”

    玄微道长长叹一声,用肯定的语气重复道:

    “即使是皇帝。女君与姜二姑娘一命系双魂,乃是世间罕见之相,是以今日姜二姑娘的命诗,女君才能得以一观。至于再行卜算之事,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姜澂鱼后退一步站定,双手抱拳掐子午诀,高举至眉际,长揖道:“阿妤谢过道长。”

    季玄微将手中拂尘一甩,搭到一侧臂弯上,回礼并道了声:“道祖慈悲。”

    礼罢,姜澂鱼直起身,既然在玄微道长面前她已无秘密可言,便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今日来此,其实并不为卜卦,实是心中有一惑难解,道长可愿为我解惑?”

    “女君且问。”

    “道长可知,一命双魂之人,被取代的那一缕魂魄,会魂归何处?若还魂之人心愿已了,是否会愿销魂灭?”

    季玄微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语气意味不明:

    “玄之一字,凡人难参。女君之魂,并不该存于此间,至于还魂之事,世间万物,生生灭灭,自有其缘法,非人力所能及。女君未来如何,贫道亦是无法预料。死生,命也,运也,非物非我,无可奈何也——”

    姜澂鱼苦笑一声,她也料到了会是这般模糊的答案。

    从前,她最爱看这类志怪异闻,按书中故事记载,还魂之人皆是生前有未了之愿,待了却尘愿,便会化作一缕魂烟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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