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也不知道方大厨子会不会同意哩。
方大厨子确实是愣了一下。
原先他就说顾二丫其实很有当厨子的天赋。
他们这些讲究手艺的行当,再勤学苦练的人都比不过有天赋的人,有些人天生味觉就不好,吃东西死活吃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顾二丫不是,她分明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却能在吃过一回以后第二回就精准地尝出味道。
有一回方大厨子熬鸡汤的时候撒了一点儿干榛蘑粉,宋生尝了两回都没尝出来,顾二丫一下子就吃出来了不同。
他那时候说可惜了她。
因为这时候的大厨子大多都是大老爷们在当,就算收徒弟,也多是收的男徒弟,男徒弟力气总是比女徒弟大一些,这些个锅勺无论多大也掂得动,再者说,男厨子总是比女厨子多上几条出路的,当不了大宅院里的厨子出门随便找个小饭馆也能凭此为生。
女徒弟不成。
女徒弟的手艺再好,也就只能蜗居在后院,不能去外头抛头露面,等到嫁了人,这一身的手艺便只能消磨在每日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里了。
从方大厨子学厨开始,他就没听说过谁家正经收过女徒弟,都怕学到一半扭头徒弟跑去嫁人了,一生的心血都白费了不说,还要担着泄露手艺的风险。
所以他说顾二丫可惜。他的思想受限于见识,所有人告诉他这样不好,他听着那些话,便也觉得不好了。
几百几千年老祖宗留下来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平常愿意教顾二丫烧个火、炒个青菜,他就自觉对顾二丫已经相当不错了。
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好像错得离谱?
他当做关门徒弟培养的宋生关键时候头也不敢抬,当做小儿女逗弄的顾二丫反而斩钉截铁地站在了他身边。
他总是忍不住问:这一点儿性别、男女之间的差别,真的便有那么重要吗?
顾二丫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有些紧张,怕方大厨觉得自己脸皮太厚,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她来庄子的这些天吃的太好,脸上已经开始长肉了,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瘦巴巴的,已经有了圆润的弧度,一搓脸也显得格外可爱。
她说:“您也别觉得我趁火打劫,这事儿我在心里头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念头了,再没有旁人对我比您对我还好些,别人认干亲都准备了什么我也偷偷打听过了,您放心!每月的月钱孝敬保管儿少不了您的。”
她没说出去之前心里总在肉疼自己那三瓜两枣的月银,如今一秃噜嘴全给交代出来了,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嗯……您……肯不肯?”
她实在太忐忑啦,五岁大的小丫头,还不及方大厨子的腰高呢,问的小心翼翼的,头也不敢抬。
方大厨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可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少,他虎着脸,沉下声:“我能是惦记你那三瓜两枣的人?府里头是有认干亲的习惯,说是当长辈干爹干妈的帮着收着银子,谁知道他们的钱都花在哪儿了?我实话告诉你,我一个当厨子的,哪里穷都不能穷到我头上,就算将来被排挤只能留在庄子上,常管事见了我还得礼让三分呢!”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他的日子过得可相当滋润了。
“你既然诚心要认干爹,那我也不框你,咱们正儿八经起了高香、敬了神明,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弟。”
顾二丫懵了一下:“徒弟?”不是干女儿吗?
她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她是来认干亲的,怎么到头来,天大的一张饼砸到她脑袋上了呢?
可方大厨子已经转身了。
他去自己的住处重新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青色滚边的大褂,上头绣着茂盛的牵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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