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一只尝过人味儿的斑斓恶虎,甩着尾巴,缓慢踱步而来。
那随着对方靠近而逐渐明晰的呼吸声裹挟着尸山血海般的肃杀。
闹钟嘀嗒、嘀嗒。如同一只作乱的手肆意调音扭紧琴弦,平添紧张。
艾波保持侧躺的姿势不动,棉被的边缘贴着下颌,双眼紧阖。
心底默默估算对方所处位置,似乎已经进入即死射程。
电光火石间,艾波倏地掀开被子,枪口漆黑且冰冷,命令道:“站住!”
话说出口的瞬间,闯入者的模样映入眼帘。
褐色的凌乱短发,下巴冒着青涩的胡茬,漆黑的大眼睛之下淤有厚重的青黑。
当然,这些无足轻重。最惹人注目的是他衬衫上的大片干涸的血迹,泼墨般张牙舞爪,如同死神的讣告。
哈,是那位据说葬身地中海的美国人。
他乖乖站在原地,眼里的光芒亮得惊人。
白色睡衣的女孩紧握手枪,婆娑的树影投在她那不可方物的娇嫩脸庞,浪花般的被子衬得她如同海中升起的维纳斯,过于摄人心魄。而她手里的那把左轮手木仓,每个弧度都闪耀光泽,锋利得迷人。
艾波漠然地打量着闯入者。冬日暖阳将他的左面庞照得发亮,标准的罗马鼻在他右侧脸颊投下拖长的阴影。
下巴和眉心犹带零星棕褐色的斑点,毫无疑问,是血液飞溅又干涸的痕迹。
迈克尔.柯里昂穿着沾有枯枝落叶的薄长裤,漂亮的便士乐福鞋蒙着一层釉般的尘埃,站在她的面前,狼狈到了极点。
但那双眼睛,她不得不承认,熠熠生辉。
男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将女孩未开枪的态度视作默许,而后自发地又向前走了几步。
艾波没有出声,看着他朝自己走来。
一切仿佛都变成了0.5倍速,男人缓缓走到她的床前,空气裹挟尘埃流动,如骑士般,不、更像是某些邪典神话中的反派,在阳光中,面庞带血、一派虔诚地单膝跪地,膝盖落下时,激荡起一片金色的碎粒。
阳光如同一只温柔的手,在尘埃荡漾中,托起他的面庞。
他的声音和目光带着难以名状的炽热,如同冬季冰河,冰封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我把他们都杀了。”他说。
无须她发问,他接着解释:“索洛佐等毒枭再也无法成为您、成为西西里的困扰了。”
艾波持续性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不瞒你说,我已经和家里决裂了。父亲希望我回去工作,财税局的小职员做起,西西里的生意打算下放给忒西奥和克莱门扎的哥哥多梅尼科,搭着农用机器的顺风车,卖白粉。爸爸也没有办法,巴西尼逼得太紧……但我知道,这不是你们想要的西西里。”
从监狱里出来,呼吸着冬季潮湿的空气,迈克尔已经做好告别西西里、告别她的打算。他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
但命运总是眷顾他。踏上返程轮船伊始,战场上磨砺出的第六感让他本能感觉不对,当他发现船舱里的炸药时,怪异而美妙的森冷感席卷全身,他只觉得庆幸。无论谁想要杀他,算有了留下来的借口。
更别提塔塔利安那个蠢货,为了杀死他,采取饱和式攻击,竟用上了巴西尼的人手。这让他顺藤摸瓜,在所有人以为他死去是时候,一举潜入,将那些毒贩杀了个干净。
“从索洛佐到法布里奇奥,全部一个不留。”迈克尔笑了笑。
这笑在他那身沾有血雾和碎肉的衣着映衬下,有种毛骨悚然的美感。衬衫袖子挽起,结识的手臂垂落于身体两侧,宛如战败的阿瑞斯,孤独而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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