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了琉璃厂一个叫王顺常的太监。起初工部以为,这不是一件特别大的案子,但刚查了一个头,就震惊了整个大明朝廷。此人监督琉璃厂十年,竟然贪污了白银两百余万量。相当于贞宁年间,朝廷一年的收入。

    六部的那些还在等着朝廷救济粮的官员知道这个消息,差点没在王顺常被锁拿入诏狱的路上,拿石头把他给砸死。不过,这件事在内廷的口风却非常紧,各处的管事都召集下面当差的人,严正吩咐,不准私议王顺常的贪案。

    这日,内学堂将散学,邓瑛正坐在讲席上与一位阉童释疑。

    杨婉坐在靠窗的一处坐席上,低头奋笔疾书。

    邓瑛趁着间隙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没有当值,所以没穿尚仪局的宫服。

    藕色襦裙外罩月白色短衫,头上只插着一只银臂点缀珍珠的流苏釵。手臂下压着她经常写的那个小本子,手腕垂悬,笔尖走得飞快。其间只偶尔停下笔,曲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下巴,想明白之后,落笔又是一番行云流水。

    春日晴好,窗枝上停着梳羽的翠鸟。

    杨婉搁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着鸟儿跑了一回神,趴在窗上,拿包在绢子里的坚果子去喂鸟。

    发现邓瑛在看她的时候,便托着脸冲他笑。

    “你们接着讲,我今天要写的东西差不多写完了。”

    阉童只有七八岁,到不至于误会他们的关系。

    转身向杨婉作了个揖:“女使写的东西奴婢看不懂。”

    说完,又看向邓瑛,“先生能看懂吗?”

    邓瑛笑着摇头。

    “我这是鬼画符,你可不要学,好好跟着你们先生,他讲的才是大智慧。”

    阉童听了冲杨婉点了点头,又道:“先生,奴婢娘亲说,阉人都是苦命的人,我家里穷,不把我卖给官中,弟弟们都活不下来。家里人别说念书,就连字儿也不认识,先生您也和我们一样,为什么您的学识这样好?”

    杨婉听他说完,站起身几步走到那阉童面前,轻轻地提溜起他的鼻子。

    “嘿,你这个小娃娃,夸人都不会夸。”

    那孩子扭动着身子,“您不要捏我鼻子,都说尚仪局的女使姐姐们,个个都是最知礼的,您怎么……”

    “你说啥?”

    杨婉被他说得放开也不是,不放开也不是。

    邓瑛笑着合上书,“你也有说不过人的时候。”

    杨婉丢开手,抱着手臂站起身,低头对邓瑛道:“他小,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邓瑛捧了一把坚果子递给阉童,笑着应他将才的问题,“先生以前是读书人。”

    那孩子得了果子,欢天喜地藏到袖子里,抬头又问他,“读书人为什么要跟我们一样做宫里的奴婢。”

    “因为先生犯了错。”

    “哦……”

    阉童的目光忽然黯淡。

    邓瑛抬起手臂,把书推给他,“去吧,记得温明日的书。”

    “知道了先生。”

    杨婉看着那孩子离开时,不留意落在地上的坚果,抿了抿唇。

    “为什么要对他实说啊。”

    邓瑛起身走到门前,弯腰把那几个果子一个一个地捡起来。

    淡青的宫服席地,那只带着伤疤的手,又一次露在杨婉眼前。

    他捡完后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孩子跑远的地方,看似随意地说道:“他们总会知道的。”

    “他们知道以后,反而不会当你是自己人。”

    “为何?”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