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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昏暗,邓瑛自己撑着伞,走在几个衙役的身后。

    他身着青灰色的交领直裰,比之去年交游时,又寡瘦了很多。

    他走到门前低手放伞,撩袍走进堂中揖礼。

    这是邓颐倒台之后,杨伦第一次见邓瑛。

    如果不是因为早上会极门上杨婉的那一番话,他可能来得还要更晚些。

    邓瑛并没有看杨伦。

    他静静地立在白玉阳面前,垂手待问。

    白玉阳看了杨伦一眼,“杨大人,这样,关于山东供精砖的那一项银两,你再问一遍吧。”

    杨伦看向邓瑛。

    他已然侧身面向他,只不过目垂于地,好似刻意在他面前维持着卑微的姿态,以此来与他拉开距离。

    杨伦忽然有些明白杨婉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看着他们折磨邓瑛,你心里不难受吗?”

    “没什么好问的。”

    他把目光从邓瑛身上避开,“他这上面他已经答得很清楚了。”

    “你就信了?”

    杨伦看回手上的供词,半晌,方从齿缝里咬出一个“是”字。

    白玉阳道:“我们这边就这样结审,是不能过督察院那一关的。”

    他说完,拿过杨伦手上的供词,“这么干净的供词,这么清白的账目,你也敢替户部认了,所以,这几十年的亏空,都亏空到哪里去了,都去了邓颐老家吗?我看他家都抄绝了,也才勉强补齐了北面的军费,其他的银子呢,是冲了进哪条江?”

    杨伦低头咳了一声,“白尚书的意思呢。”

    白玉阳反道:“我今日想听听杨大人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先放人。”

    白玉阳忽然提高了声音,“我的意思,是换一个地方接着审问,别的都不用问,就山东这一项,咱们仔仔细细,理缝抠隙地给他问清楚了。”

    杨伦听完,赫然起身,“那尚书大人问吧,户部月结,底下的官员们还在等着去岁的欠银,杨伦实在脱不开身,今日这供词已审看过了,若尚书大人再有问讯,差人传杨伦便是。”

    “等一下。”

    齐淮阳也站起身,出声劝道:“杨大人不必如此,我等都是希望能审清楚这件事,毕竟是关乎社稷民生,白尚书拳拳之意,即便伤了杨大人过去的同门之谊,也不该让他在这里受不白之冤啊。”

    他强调“过去”二字,代表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提醒。

    然而杨伦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即往外走。

    “杨大人。”

    背后忽然传来邓瑛的声音。

    杨伦回过头,却见他躬身揖礼,“邓瑛有几句话,想跟杨大人说。”

    说完又道:“白大人,可以容邓瑛单独与杨大人说吗?”

    白玉阳和齐淮阳相视一眼。

    “可以。你伺候杨大人走几步吧。”

    “是。”

    **

    外面仍在下雨,杨伦背着手走在前面,邓瑛慢一步跟着他。

    两人都没有撑伞,双双沉默地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走近刑部衙门的正门,杨伦方站住脚步。

    “你做什么?跟来又不出声?”

    邓瑛立在雨中,单薄的青衫此时贴着他的皮肤。

    杨伦以前听说男子受腐刑之后容貌会有所改变,但邓瑛没有,只是气色越发的淡,从前的谦和之中,略渗着一丝自审身份后的顺服。

    “你看得出来吗?他们希望,由你来刑讯我。”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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