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但杨婉倒没泄气,松开手坐在邓瑛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随手在地上薅了一根麦杆子,认真戳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地说道:“编《明史》的一波人对你的恶意还真大啊,写你在南海子中绝食不绝,后又摇尾乞食。非得把你的风评搞坏了才甘心。”

    说完又轻轻地咬住麦杆子,“嗯…那这个地方就应该改一改。”

    邓瑛低头看了一眼杨婉摊在膝盖上的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十几天来,这个女子时不时地就要在上面戳戳点点的。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突然出现在南海子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最初人们看见她身上的罗衣绣工精致,价值不菲,猜测她来历不简单,大多不敢跟她搭话,怕惹祸上身。不过,她在海子里东躲西藏,摸爬滚打了十几天,日日和那些做活的海户们混在一区,身上的衣也看不出原来的质地,破破烂烂地挂着,和她披散的头发搅在一起。模样看起来和海子里的苦命人没什么两样,这些阉人才对她放下了芥蒂。

    而且,他们也逐渐发现,这姑娘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个身负重刑的男人身上。

    只可惜邓瑛不准她近身。

    非妻非妾,却上赶着来示好一个即将断子绝孙的罪人。

    罪人过于冷漠干净,反让姑娘显得很可怜。

    有人正在为她唏嘘,外面的脚步声突然朝门前走来,杨婉听到声响迅速收起册子,闪身缩到了一丛草垛后面。

    李善并几个太监走进仓房,一边走一边继续将才在外面的话题。

    “还要给他断几天的水食啊?”

    后面的一个太监应道:“还要两天。”

    李善站定在邓瑛面前,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再断一天,就给用刑。”

    说完摁了摁脖根儿,“快些了结算好,趁年前把人交给司礼监,我们也没这么棘手。这大冷天,心里揣着这么件冰坨子般的事儿,多少不痛快。你去跟张胡子说,把刀备好,这是要办司礼监的差,叫他这两天给我醒着,别喝酒。”

    回话的人面露难色,“张胡子现在外头野庙里鬼混着呢,前儿我还看他在海子里找擦背伺候的人。”

    “呸。”

    李善啐了一口,“妈的,跟我显摆他底下有条软虫!赶紧叫他回来备刀子!”

    一句话说得在场除了邓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

    李善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岔开话道:“还有他身上这个刑具,我们这儿是动不了的,明儿一早,你去刑部请个意思过来,看是怎么,让他就这么戴着受刑呢,还是给卸了。”

    回话的人拉跨了脸,“李爷,就这还请刑部的意思啊。”

    “啊。”

    李善不耐地应了一声,看向邓瑛,鼻中冷笑。

    “邓阁老一家都杀完了,留下这么个人。他的事儿,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