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怎么这么晚。”

    内侍应道:“是,今日殿下温书温得久了一些。”

    “行。”

    杨婉牵着易琅站起身,“你们下去歇吧。

    内侍们躬身退出内殿,易琅便趴在桌边看杨婉翻开的笔记。

    “姨母,你也在温书吗?”

    杨婉抱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是啊。”

    易琅仰起头,“姨母是女人,为什么也读书读这么晚。”

    这话还挺有意思的,杨婉甚至有点忍不住想破戒,给这小娃娃洗脑。

    隔了太过久远的年代,这孩子应该永远想不到,六百年以后,特权阶级全部消失,会有一堆女孩子跟他们一样冲杀在高考一线,然后一路杀进过去常年被他们操控的领域,和他们争抢话语权。

    “那不读书姨母应该做什么呢。”

    “姨母要嫁一个好人。”

    没法说,和二十世纪不一样。

    这还真是当下,她能收到的最真心的祝福。

    杨婉收好笔墨,蹲下身拍了拍易琅腿上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沾上的灰。

    “在殿下心里,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

    “为百姓谋福祉的人就是好人。”

    “那什么样的人是坏人呢。”

    “邓颐那样的人就是坏人,他让百姓过得不好。”

    杨婉点了点头,“殿下为什么会这样讲。”

    易琅拉着杨婉的袖子,“因为我的先生教我,‘民为重,君为轻’。”

    杨婉顺着问道:“哪一位先生?”

    “张琮,张阁老。”

    哦。张洛的父亲。

    也是靖和年间的第一位首辅大臣,一个在历史上和邓颐“齐名”的奸佞。

    杨婉发觉历史的走向虽然有规律可寻,但只要注意观察个体,就会有点魔幻。

    比如,无论帝师的品性如何,他们都会拼命地努力,力图把这个王朝的统治者引向正道。不管他们自己是不是整天搜刮民脂,狎妓风流,也要求他们的君王做明君,哪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死在君王手里。

    这一点,宦官集团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阉人的生死富贵,全部悬于君王的情绪上,因此他们总是致力于关注君王的喜怒哀乐。

    这也是大明百年,文官集团始终无法彻底搞垮宦官集团的原因。人性总是趋向于无脑关照自己的人,就算人本身知道,这是不对的。

    杨婉抱着膝盖蹲在易琅面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笔记上那一段记录的内涵不够完整。

    邓瑛做的事,和后人总结的这个历史规律是相逆的。如果要具体的分析,这其中涉及到的就不仅仅是时代洪流下的选择,而是一个人,自我精神世界的反向外化。

    “姨母……你在想什么啊。”

    易琅捏住她的手指,“怎么不说话。”

    杨婉回过神来,忙道:“奴婢在想你先生教给你的话。”

    “姨母。”

    “啊?”

    易琅的小脸突然凑近杨婉,“姨母你特别喜欢想问题。”

    “哈。”

    杨婉捧着下巴逗他,“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经常拿着册子发呆,母妃说,你很聪明,只是你不愿意跟我和母妃说你在想什么。但母妃也不让我问你。”

    “为什么?”

    “她说问你,就变得跟那些说你坏话的人一样了,可是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说你坏话啊,明明姨母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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