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意每天放学了以后,会带几根火腿肠或者在学校里省下的面包给它,小黑也投桃报李,时常隔着几条马路来学校门口接她。
小黑/帮她赶跑过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的高年级混混,也陪伴她走过无数次没有路灯的夜路。可是小黑死在了那一年冬天里。
陈朝意是在小区里头的垃圾桶发现它,小黑被人刻意弄折了两条腿,狗尾巴也被人剪断,死相可怖。
那是第一次,陈朝意知道,原来人心恶毒的地方除了满腹色欲以外,还在于他们无缘无故地卑劣残忍。
纪明意眉心紧蹙,她神色安静地说:“不是。”
“一条性命,不能随便用畜生来指替。”纪明意说。“何况,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比畜生不如。”她不咸不淡地道。
“我刚才是想说。其二,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家事,已经波及了你,如果再闹大了,多少会对名声有损,所以这件事情,大概率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纪明意心平气和地解释。
她说话时,陆承却在发怔。
待她的话语完全落下,陆承突然安安静静地问:“你的母亲,真的只是个瘦马?”
到底什么样的瘦马能生下这样不拘一格的女儿?
纪明意愣了愣,别有深意地看陆承眼,她说:“你怎么知道?”
“你承认了?”陆承凝望她。
纪明意的话语落地有声,不见被人撞破自己出身卑微的羞赧,她道:“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纪明意头次用审视探究的目光注视他,她的用词并不激烈,可是陆承蓦地觉得,这才是她真正介怀且生气的模样。
她说:“我被谁所生,是我能选择的吗?况且,同样都是人,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这两天你屡屡对我冷眼相待,看来不止是在介意云客来的事情。”纪明意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她冷冷掀起唇,明艳端丽的一张脸上,神色从容又决绝:“你若是介意这个,那我没办法改变。你只管接着讨厌我就是。”
“胳膊上的药已经擦好了,其余地方,你自己擦。”
纪明意从床头的红木椅上霍然站起身,信手把药膏撂在床沿,预备转身离开。
下一刻,皓白如雪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握住她腕子的手十分年轻,手指骨节分明,纤长有力。掌心还有因常年握马鞭和操练拉弓引起的粗粝,指腹亦有握笔写字留下的老茧。
不甚光滑的触感,捏在她娇气又光滑的肌肤上。
“放开。”
纪明意微微侧首,极为冷静地呵斥。
少年一向八风不动的脸色终于被撕破,疏漏出一点儿意气慌张的棱角。
他没有放手,整个人好像绷紧了。
“别走。”陆承沙哑着嗓子解释,“我没有讨厌你。”
说完这句话,他才不疾不缓地松开手。在外人面前一向乖刺恣睢的陆九郎,此刻在自己小娘面前,头一回低下了骄傲的头颅。他收敛了所有尖锐的锋芒,脸色赤红地像是个在等待裁决的犯人,透露出一股果决的视死如归。
见到少年这个模样,纪明意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她忽地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意,清脆又婉转。
“好,我晓得了。”她半叹半惜地说:“只是九郎啊,你这样桀骜傲娇的性子,赶快还是改一改吧,不然日后肯定要吃亏的。”
陆承的目光在她身上反复环绕,确认她是真的没有生气了,他艰涩回道:“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