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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王式之平裘甫,康承训之平庞勋,史据私家之文,张大其功,详著其略。呜呼!是亦吹剑首者之一吷而已矣。
但以一时苟且收拾之近效言之,则童贯之勦方腊,且非无可纪之绩也;至于朱儁、皇甫嵩之平黄巾,则尤赫然矣。乃皆不旋踵而大乱作,国随以亡,爝火之温,不能御冰雪,久矣!
饥寒之民,猝起弄兵,志不固,力不坚,大举天下之兵以临之,其必克者势也。所难者,尽取而斩艾之,则降不可杀,即尽取而斩艾之,而其溃逃以免者犹众也。
既不得为良民,而抑习于掠夺,则狂心不可卒戢,夫何能使之洗心浣虑以服勤于田亩哉!
况有司之暴虐不革,复起而扰之,则乍息之火,得风而燎原,未可以贼首既俘,信烟波之永息也。
靖康之世,京东之贼亦蜂起矣,宗汝霖收之而帖然者,使自效于行伍,而拔用其枭雄,俾仍合其部曲也。
汝霖卒,贼且复溃矣,重起而收之者韩、岳也,咸有所归,而不复杂之耕桑市肆之中,使鞅掌而思浮动,故宋以宁。
王式乃于裘甫之既擒,不复问数万之顽民消归何处,爪牙乍敛,而睥睨于人闲,则后日之从庞勋以乱徐州,随王仙芝、黄巢以起曹、濮者,皆脱网之鱼,游沙汀而鼓浪。式曰非吾事也。甫一擒而策勋饮至,可以鸣豫于当时,书功于竹帛矣。
夫乱军叛民与藩镇异。藩镇之反,虽举军同逆,而必倚节度使以起伏,渠帅既诛,新帅抚之,三军仍安其故籍而不失其旧。
故裴中立曰:“蔡人亦吾人也,绥之则靖矣。”乱军叛民者,虽有渠帅,而非其夙奉之君长,人自为乱,渠帅自诛,众志自竞,非有以统摄之,而必更端以起。
当斯时也,非分别其疆弱之异质,或使之归耕,或使之充伍,又得良将吏以安存之,则愈散而祸愈滋。以式为将,以白敏中之徒为相,居中而御之,何功之足纪哉!徒以长乱而已矣。又况康承训之进沙陀以亡唐邪?
二
古之称民者曰“民岩”。上与民相依以立,同气同伦而共此区夏者也,乃畏之如岩也哉?言此者,以责上之善调其情而平其险阻也。唐至懿宗之世,民果岩矣。
裘甫方馘,而怀州之民攘袂张拳以逐其刺史,陕州继起,逐观察使崔荛,光州继起,逐刺史李弱翁,狂起而犯上者,皆即其民也。观察刺史而见逐于民,其为不消,固无可解者。虽然,贪暴之吏,何代蔑有?
一牓违其情,而遽起逐之,上且无如之何,天下恶得而不亡!夫民既如此矣,欲执民而治其逐上之罪,是不矜其穷迫而激之乱也;欲诛观察刺史以抚民,而民之不道又恶可长哉?小失豪民之意,狺狺而起,胁天子以为之快志,抑不大乱不已。
然则反此而欲靖之也无术,则抑追诘其所繇来,而知畏民之岩者,调制其性情于早,不可唯意以乱法也。
人君所恃以饬吏治、恤民隐者,法而已矣。法者,天子操之,持宪大臣裁之,分理之牧帅奉若而守之。牧帅听于大臣,大臣听于天子,纲也;天子咨之大臣,大臣任之牧帅,纪也。天子之职,唯慎选大臣而与之简择牧帅。
既得其人而任以郡邑之治矣,则刑赏予夺一听大臣。所访于牧帅者,实考其淑慝功罪而决行之。于是乎民有受墨吏之荼毒者,昂首以待当守之斧钺。
即其疏脱而怨忿未舒,亦俯首以俟后吏之矜苏。而大臣牧帅既得其人,天子又推心而任之,则墨吏之能疏脱以使民含怨者,盖亦鲜矣。
而宣宗之为君也不然。其用大臣也,取其饰貌以求容者而已;其任牧帅也,取其拔擢自我无所推引者而已。至于州县之长,皆自我用焉,而抑不能周知其人,则微行窃听,以里巷之谣诼为朝章。
李言、李君奭之得迁,恶知非贿奸民以为之媒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