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官军计之,王铎拥全师于山南,未尝挫衄,固可以遏贼之逸突。
藉令畋戢其怒张之气,按兵而逼其西,处存、重荣增兵以压其北,檄铎自商、雒扼同、华以绝其归路,萦之维之,蹙之淩之,思唐之民,守壁坞以绝其刍粟。
夫黄巢者,走天子,据宫阙,僭大号,有府库,褒然南面,而贼之量已盈矣。淫纵之余,加以震叠,众叛群离,求为脱鉤之鱼,万不得矣。朱温即降,而魄落情穷,但祈免死,贷其命而授以散秩,且弭耳而听命。
沙陀后至,知中国之有人,亦得赦前愆、复徼边镇之为厚幸,何敢目营四海,窃赐姓以觊代兴乎?斯时也,诚唐室存亡之大枢,而畋未能及此也,深可惜也。
古今文臣授钺而堕功者,有通病焉,非怯懦也。怯懦者,固藏身于绅笏,而不在疆场之事矣。其忧国之心切,而愤将士之不效死也,为怀已夙,一旦握符奋起,矜小胜而惊喜逾量,不度彼己而目无勍敌,听慷慨之言而轻用其人,冒昧以进,一溃而志气以颓,外侮方兴,内叛将作,士民失望而离心,奸雄乘入而斗捷,乃以自悼其失图,而叹持重者之不可及,则志气愈沮而无能为矣。
易折者武士之雄心,难降者文人之躁志。志节可矜,尚不免于偾败,况其忠贞果毅之不如畋者乎?用兵之略,存亡之介也,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八
朱温夜袭李克用,其凶狡固不待论,虽然,克用、温之曲直,亦奚足论哉!盖克用温自决雌雄以逐唐已失之鹿而不两立,犹之乎袁绍、曹操之争夺汉,沈攸之、萧道成之争夺宋也。故曰其曲直不足论也。
当是时,黄巢虽败,而僖宗之不能复兴,王铎辈之不能存唐也,已全堕温与克用心目之中。温目无唐之君臣,克用之目更无温,又岂复有唐之君臣乎?
使克用不得脱于温之锋刃,则温之篡也必速。然而篡之速,则其败也可立待也。为贼初降,无功可纪,未得一见天子、受朝廷之命,但仰濡沫于王铎,一旦而袭杀援己之功臣,早已负不直于天下而为众所指攻,即逼天子而夺之,亦黄巢之续,不旋踵而亡,唐尚可存也。
且沙陀之众为克用效命也久矣,存勗、嗣源俱年少而有雄才,温亦奚足以逞哉?藉此以正温之罪,奋起而诛权藉未成之奸,而唐亡一贼矣;克用死,而唐固亡一贼矣。
唯其袭杀之不克也,迟温之篡以养其奸,挫克用之逆而归谋自固,是以唐再世而后亡,一亡而不可复。若夫二人之曲直,亦恶足论哉!
无克用而温之篡也不必成;成温之篡者,僖宗之昏,昭宗之躁,自延而进之,张、崔胤之徒,又多方以搆成之。抑且指沙陀以为兵端,而唐君臣不惬于沙陀者,假手于温以成其恶。
不然,则温且不能为董卓,而其乞降之初志,固望为田承嗣、李宝臣而志已得矣。无温而克用之为刘渊,必也。首发难于大同,其志不吞唐而不已,从鞑靼以来归,一矢未加于贼,早已矫伪诏,胁帅臣,掠太原,陷忻、代,自立根本。
及其归镇也,乘孟方立之内乱,夺取潞州,岁出兵争山东,而三州皆为俘掠,野绝稼穑。使不忌朱温之险悍,则回戈内向,僖之青衣行酒于其庭,旦暮事也。
温zei耳,狡诈而无定情,吕布之俦也。克用以小忠小信布私恩,市虚名,而养叵测之威,卒使其部落四姓代兴,以异族而主中夏,流毒数世,岂易制哉!岂易制哉!
要此二贼之狂奰,皆王铎无讨贼之力,委身而假借之,及其相攻,坐视而不能制,则铎延寇之罪,又出康承训之上。使二贼者,视唐为虚悬之器,相竞以夺,其曲其直,又孰从而辨之乎?
九